甘南:在拉卜楞寺和郎木寺禅悟生死

作者虞敏华

作者丨虞敏华

一个热爱旅行的自由写作者。当过记者,做过编辑。曾出版有长篇纪实文学作品《八千里路云和月》,长篇非虚构小说《我转动所有的经筒》;在《十月》《人民文学》《江南》《散文.海外版》《文学报》等报刊发表小说散文百余万字。她说,写作不是我的职业,也不是爱好,而是一种生活方式,我用写作来对抗生命的虚无。

夏河是个小小的县城。

大夏河穿城而过,小城因此便叫了夏河。

小城只有一条大街,连接着拉卜楞寺和城里的商业区、居民区。

从东边一直走到西边,总共也不过几百米长。沿街商铺卖的大都是宗教器物、首饰古董和藏药、牛羊肉。街上三三二二走着披着红色袈裟的喇嘛、转着摩尼轮的藏民,还有的就是一些游客。

夏河城被偌大的拉卜楞寺占据了一半。整座寺庙,远看像个巨大的而严密的整体,可置身其中,却又是无数迷宫一样的局部,正像某种分散的心灵。

没有对称、布局、透视,完全是堆叠,僧舍,经堂,佛殿,金顶,法轮,宝幢随意铺陈,又处处联通。

人不多。那天阳光也不是很好。没拍什么照片。我也不知道该去看什么。

对于看景点,我一直很迟钝。往往不知道看什么。很多时候,我只是到达,到达一个地方,我会在某条小巷里坐着发傻,看人来人往。

我会在某个山头上静坐,看山下炊烟袅袅。还会在河边听水流潺潺。那些有很多很多传说的著名景点,会让我分不清东西南北,记不住年代和出典。

若是有法会,我大概会感兴趣的。可现在不是正月,也不是7月。只有一些藏民在围着寺庙转经。

我喜欢跟在他们身后,推动巨大的经筒,沿着那长长的通道心无杂念地转圈。

很多时候,仪式,是让我们进入一种状态的通道。藏传佛教尤其注重仪式。

每日里当大大小小的寺院燃起凌晨第一拨香火,晨昏之中最早来朝拜的信徒就开始转动起寺庙外一排排巨大的转经筒,他们默念六字经文,脚下如踏风轮转得飞快。

磕长头的信徒也开始了周而复始的匍匐磕拜,用自己的身体丈量着黑色的大地,把石板铺就的转经道磨得光滑锃亮。

而当落日的余辉把高高低低的寺院金顶照亮时,金顶上面的铜质法幢象火焰一样燃烧,象火炬直插天穹。

于是,象征着天、地、水、火、云的五色经幡旗飞舞起来了,这些印上经文或图案的布块被缝在长绳上,披挂在寺院高墙上、旗杆上,仿佛被赋予了生命,在风中自由地扇动。

凝望着在暮色中渐渐成为剪影的寺庙群,聆听着拍打经幡的阵阵风声,你会由衷地惊叹:

这些松赞干布的子孙们竟然把宗教的仪式演绎得如此触目惊心!

而当延续了上千年的宗教仪式成为他们不可分割的生活方式时,实际上就成为一种潜移默化的护卫,护卫着的是自己的精神家园,护卫着的是心灵中的一块净土。

沽酒说,大夏河对面的山坡上,看落日余晖中的拉卜楞寺是最好的。

那就走吧。

山坡上有游客架着三角架在拍片。还有一些游客正慢慢地朝上走。

看见山顶草地上坐着几个喇嘛和一个中年女居士。坐下来和他们聊天。

女居士给我介绍说,中年喇嘛是堪布。还有几个是他徒弟。她是山东人,在拉卜楞寺皈依了。每年都会来住一段时间的。

我对佛学有点兴趣,双手合十,向堪布讨教。我问他,藏传佛教的教义和汉传佛教的区别是什么?

堪布笑笑,没说话。女居士告诉我,堪布的汉语表达不是太流利。

风吹过,喇嘛的红色僧衣衣袂飘飘。拉卜楞寺的金顶在晚霞中金光闪闪,有大夏河的流水声伴着风声掠过耳边。

我说,真是座漂亮的寺庙啊。

女居士纠正我说,是一片净土一个佛世界。

我说,无分别心,不执着于有也不执着于无。不执着于佛也不执着于非佛,才是佛学的真谛啊。金刚经说,因无所住而生其心。

女居士很意外,说你还知道金刚经啊?她开始用很快的语速跟我谈佛。

她说,皈依“佛、法、僧”三宝,潜心向佛,努力修行,心无杂念,佛祖会保佑我们往生西方净土的。

否则,就会堕落地狱,流入三恶道。所以我们要学佛,要修行,让自己脱离六道轮回,进入极乐世界。

我笑了。我说,我不懂佛。也没有皈依。我只是喜欢佛学,读一些佛教经典。也不知道我理解的对不对。

我说,天堂地狱全在心里。

当我们不执着于有和无、不执着于“我”和“你”,远离颠倒梦想。那么,我就是佛,佛就是我了。

魔由心生。当诸多的欲望填满了我们原本应该清净无染的内心时,我们就在地狱了。欲望是魔鬼。

通过学习修行,达到内心空明澄澈,明心见性,那么我们就已经进入了天堂。不用来世。当下即是。

佛祖对须菩提说,万象皆虚妄。无相也虚妄。

住有住无都不对。我们的心应该像一面镜子一样,世间万物都能在里面显现,却不留不住,来就来了去就去了,长空不碍白云飞。

堪布一直在听我们说。我朝他看看,他和善地笑着。停了一会,他用不太熟练的汉语,对我说,你是对的。

谢谢堪布。我双手合十,施礼告辞。

没给堪布留什么信息,也没问他要什么联系方式。随缘,不攀缘。有缘自然还能见到,还能向他讨教。不刻意是最好的。

我并不是佛教徒。

到达郎木寺时,是傍晚,阳光依然明亮。

随便找了家旅馆,房间在三楼,面西。太阳一直照到床上。

在阳光的照射下,白色的床单被褥看起来很干净,很温暖。

放下行李,迫不及待地来到到小街上散步。

朗木寺实际上不是一个寺庙,而是一个镇子的名字。

小镇旁有一座山,山下大片松林葱笼茂密,只见连绵成片的寺院和民居在山谷间铺陈,以白龙江为界,分成甘肃一半四川一半。这条江,宽不足2米,像一条小溪。

甘川两边镇子的风情各不相同——西北的一半镇子叫朗木寺,是甘肃省甘南藏族自治州玛曲县的,寺院宏伟,红墙金瓦金顶,装饰豪华,寺院叫色赤寺,这里的民居也多为土房;东南另一半镇子叫纳木镇,是四川阿坝藏族羌族自治州若尔盖县的,寺院多为白墙,琉璃为顶,相对平实一些,这是达仓格尔登寺,这里的民居多为木房。

两边的地理、植被、气候也有不同,朗木寺山势平缓,多草少树,晴朗炎热;纳木镇则相对险峻,树木茂密,山头湿气氤氲。

最老的那座被叫做郎木寺的寺庙,早已经在岁月的烟尘里消散。只是有幸留下了一个地名。就是两座后来修建的寺庙也已经有几百年的历史了。

这样的一个小镇里的两座寺庙,几百年来,香火从未间断,成为安多西藏名动四方闻达世界的佛教圣地。

郎木寺的美丽是一种恬淡宁静的美,。高山,草原,松林,溪流在这里汇聚,有种世外桃源的意境。

小镇黄昏是那么的迷人。小街上并不热闹。暮霭和炊烟,在江尽头的小村来飘出来,慢慢地弥漫在小镇的空中。白龙江水欢快地舞蹈着流向远方。

头戴披巾的穆斯林大婶提着拖把到小溪边涮洗。提水的老妇人站在岸边,向河对面的邻居问候、聊天。柔和的夕阳之中,佛塔、清真寺和民房的屋顶都呈现出温暖的光泽,僧舍的屋顶上也炊烟袅袅。

我们一路慢慢走过去。过白龙江,是四川界,向格尔登寺方向上去,看见一家新建的宾馆,上面顶楼有个茶室,就上去了。茶室看起来挺休闲的,藤质的椅子茶几,地上干干净净。地势比较高,可以看得很远。

不远处就是格尔登寺,似乎能看见寺庙煨桑飘来的烟雾。远处,是甘肃境内的色赤寺,在对面高高的山坡上。

对面山顶有以一片红色的山崖,沽酒说,那次,他和藏民打架,伤了腿,还没好就来爬山,拖个残腿,一瘸一瘸地往上走,他说走得很艰难啊。

我知道这事,他们公司在甘南建一个水电站,为了什么事情起了摩擦,然后他这个总经理带队,带着他的一帮兄弟拿着棍子戴着头盔去和藏民大打一架。打完架,受伤的他们和藏民们在一间输液室挂针,大家又嘻嘻哈哈互相给吃的。

喝着茶,听他讲和当地藏族兄弟的故事。打架,却不影响成为生死之交的朋友。他说,很多时候,他们和我们观念不一样,思维方式不一样,却不是坏。

打完架,和他们讲道理,他们却是心服口服。因为他们看见这些汉族男人也是好样的,不怕死,很勇敢。藏族人欣赏勇敢的男人!

茶楼里一开始没别人,就我们俩。后来天黑了,看见来了几个喇嘛,坐了一桌,在那儿安静地喝茶,聊天。

偶尔,接听一会电话,手机是很新款的诺基亚。我对沽酒说,在郎木寺当喇嘛真好啊,居然还能泡茶楼。你来当喇嘛吧。他说,当凡人好,不但能泡茶馆,还能泡MM啊。

郎木寺的早晨,空气冷而清冽。

走在大街上找吃的,很多店门还关着。我一晚上没睡好,又冷又饿又乏。随便走进一家门开着的小店,吃了点有热汤的早点。觉得暖和多了,也有精神了。沽酒说,到色赤寺那边的山坡上去走走吧。山坡上飘着藏族大妈煨桑的烟雾。

缓缓上坡,在色赤寺前可以观看盆地的全景。

东面是仿佛美国大峡谷地貌的平顶山峦,北面是有一层层独立建筑构成的寺庙,庙后的山上是暗绿色的松柏,再往上的山顶就是天葬台。

南面是村落属四川管辖,村落里既有日月标志的清真寺也有佛教的寺院,在村子东南的山冈上曾经有一座天主教堂。

朗木寺就因为外国教士回国后写的文章而驰名国际,据介绍每年来这里的外国人的人数超过来这里的中国人的人数。至今当年外国人留下的混血后代还生活在这里……

走着走着,突然发现天空上很多秃鹫在盘旋。沽酒说,可能有天葬,我们上去看看。

他加快脚步往山上跑,我气喘吁吁地跟在后面。路不近,大片的草地要穿越。我没睡好觉,一走就喘的厉害。

毕竟是高原。越往上跑,秃鹫越多。在低空中飞,发出沉闷的叫声。终于,看见天葬台了。天葬师已经完成工作,在一边用瓶子里的水洗手。

一边有一堆烧得旺旺的火,那是死者随身穿上来的衣物,浇了汽油在烧。天葬台的石板上,秃鹫围在那里,分食着死者的肉体。山坡上还有大片的秃鹫停在那里。远看,像一群羊,密集地聚在一起。

没有声音。很静很静。还有一对年轻的情侣游客,我和沽酒,我们谁都不说话,安静地看着。

谁也没有掏出相机,这样的时候,内心里有的是对死者的尊重。没有想要拍摄的愿望。

看着秃鹫一点一点地把那剁碎的尸体分食掉。很快,天葬台上干干净净了,没有一点残留。秃鹫也一只一只地飞离,先是在天葬台旁盘旋几圈,一圈比一圈范围大,慢慢的,就飞远了。

山坡上的那么多只秃鹫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飞走的,很快就没了。

死者的亲属和天葬师,在秃鹫飞走后,他们也上了一辆停在旁边的拖拉机,开下山去了。

没有哭哭啼啼的,只是平和安静地处理后事。我想,他们一定是参透了生与死的真谛了。

我们每个人都知道自己的生命总有一天会消失。但大多数人都很少会去直面这个问题。

其实,生命消失的可能,随时都存在着。

谁也不知道自己的生命究竟能在这个世界上存留多久。因为无法预知,所以,那个日子的到来显得有些遥远。生命会消失的这个事实,显得有些模糊。

于是,很多人相信自己是有着漫长的时间可以挥霍。

如果,给予生命一个明确的期限呢?

那样的话,我们活的是不是会更郑重一些?我们对某些美好的东西,是不是会更珍惜一些?

没有人能够知道,死亡的真相。

它犹如一个巨大的黑洞,我们看不到里面有些什么。只有无边的沉寂和黑暗,吞噬了一个又一个的生命。

没有归途。没有人能够从那样的黑暗中返回这个世界。

很多人,对死亡的恐惧,源于对于一个未知世界的恐惧。自然科学、哲学、宗教,都在探寻着关于生命走向的答案。

孔子说,不知生,焉知死?

基督说,相信上帝吧。忏悔你的罪恶吧。这样你就可以进入天堂,得到永生。

佛说,渡过生死瀑流,到达涅磐寂静的彼岸。那样你就进入了不生不灭的境界。

道家说,生命是自然的产物,源于自然归于自然。

天堂真的存在吗?天堂里有没有车来车往?

涅磐寂静的彼岸是怎样的一个世界? 

超越生死,那是一个精神层面的存在。它与普通佛教徒所认为的天堂地狱的概念是不同的。也许,有人证悟到过。但我们无法知晓。这样的证悟是无法传递的。

孔子是圣人。圣人依然是人。所以,他的说法更接近普通人的想法。我们连生都无法说清,又怎么能知道死的真相呢?

我是更愿意听庄子老头说的话,生命源于自然,归于自然。

庄子在《齐物论》中说:“予恶乎知说(悦)生之非惑邪?予恶乎知恶死之非弱丧而不知归者邪?”

我怎么知道对生喜悦不是迷惑呢?我又怎么知道对死厌恶不是自幼迷失在外不知道回家的孩子呢?

悦生恶死,与自然相悖,就不可能拥有生命的全部。不想拥有生命的全部,生命就不属于你。

生与死,不应该是一个对立面。它们相互依存,相互包容。

生命是一个过程,生老病死是其中不可或缺的内容。我们不能选择。不能只要生不要死,只要健康不要疾病,只要青春不要衰老。

如果生命可以截取,那截取就是生命的夭折。

要接受生命的全部。我们在接受生的同时,就已经接受了死。

死和生是一个整体。当死不可避免地到来时,那就顺其自然而去吧。

苏东坡在《前赤壁赋》中说,你知道那江水和月亮吗?江水就这样流逝,并没有少去;月亮那样的或圆或缺,本身并没有增加或减少。

以变化的眼光来看,天地万物没有一个瞬间是不在变化着的;以不变的眼光来看,江河天地和我们的生命都是无穷无尽的。

你又有什么可羡慕的呢?

东坡先生把生死看得如江水流而不逝,如月亮盈虚而不增不减。

生命与自然共存,随着自然的变化而变化。

要说变,生命与自然没有一刻不在变化;要说永恒,生与死都存在于自然中,自然永恒也就是生命的永恒。

我们真没有必要感叹天地的永恒,感叹生命的短暂。

那短暂和永恒的区别,是我们自己执着于生死而有的。

瞬间即永恒,永恒即瞬间。生与死,都可以抖落的干干净净,不沾一粒尘埃。

人与人之间最大的区别,其实是他们对待死亡的态度。如何面对死亡的命题,决定了他们面对生命的态度。

对于死亡,我一直没有太多的恐惧。

河的对岸,会有什么样的风景,我没有想过。至于基督说的那道窄门,我想,以我的愚钝,大概是进不了的。我是无神论,我也不相信人可以转世轮回。

不恐惧,也许是我时时想着,自己总有一天会从这个世界上消失。事实上,有很多人和事,早已经从我的世界里消失了。那消失的内涵其实是一样的。

谁知道呢,下一刻会发生什么。

因此,我珍视所有的闪亮瞬间。珍藏每一个温暖地相处过的朋友。珍惜每一种属于我的美好。

当生命不再能给我带来美好,当活着已经成为这个世界的一种累赘时,我知道,我会选择,有尊严地死去。

自杀,不是一种懦弱的行为。

当生则生。当死即死。有尊严地活着,有尊严地死去。我相信这是一种积极的生命态度。

从来就不赞成,好死不如赖活的说法。

突然想到了关于大象的墓地的传说。

没有人在自然界中看到过大象自然死亡的尸骸。当然被人猎杀的除外。

老死的大象去哪里了?这一直是个谜。大象的墓地在哪里?没有人知道。

据说,大象在要老死之前,都是自杀的。自己走进沼泽,靠巨大的体重自沉溺毙。

靠地球的引力,把几吨重的躯体拉回到滋养它的土地里面去了。

当我们我们对待生,能够更加的郑重。

当我们以最美好的姿态走过生命中的每一天时,那么死亡,就是日落回家。

没什么好让我们恐惧和厌恶了。

站在那高高的天葬台上,我想了很多很多。

《我转动所有的经筒(藏地笔记)》

作者:虞敏华
出版社:生活·读书·新知三联书店
出版日期:2017年12月

书籍简介

虞敏华著的《我转动所有的经筒(藏地笔记)》采用非虚构的小说手法,通过你、我、她三个人称来展开那些行走记忆。

三条线交叉进行,三个叙事主体代表三段不同的旅途。而在这样的行走中,你和我以及她,渐渐认识到生命的“无常”。

死亡是真实的,生,是为了死而存在的,重要的是你自己,必须用一种真实的方式,度过在手指缝之间如雨水一样无法停止下落的时间。你要明白自己将会如何“生”,死的意义才会显现。

名家评点

这是作者对自己十几次雪域之旅的印象性剪辑。故其叙事,与其说像中国水墨山水长卷只讲“散点透视”,走到哪儿,画到哪儿;毋宁说更是一个很在乎自身生命质量的心灵记者,她在即兴记下现场目击的同时,也同步实录了她此刻的心跳。也因此,这部长篇不具传统戏剧结构,它是散文化的。

一部旨在为信仰选址的严肃叙事,或许“非虚构”确比“虚构”更让人原意去读。质朴总比机巧离真实更近。

——著名学者

上海交通大学人文学院教授  夏中义

她的旅行是交织的,立体的,如同众多河流的交叉走向,同时永远有天空映照,是时间与空间双重的移动,绝非平铺直叙。

不乏这样生活的人,但能这样写作的人少而又少,即便所谓成名作家能做到这样的也是极少数。在这个意义上《我转动所有的经筒》让人惊奇。

——著名作家

《十月》杂志副主编  宁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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