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年,他画了130位科学家

当科学家博物馆的筹备单位与杜爱军联系,希望收藏他的科学家肖像画作时,已经退休的中国科普研究所编辑杜爱军心生感慨——自己的努力终于得到了认可。

自2010年开始创作科学家肖像油画以来,他的工作除了得到过业内同行和领导的赞赏外,并没有受到社会过多的关注,但他内心一直有个愿望,渴望这些画作可以发挥更大的作用。“如果能实现这个愿望,我愿意不计报酬。”杜爱军真诚地说。《邓颖超会见科普作家高士其》  杜爱军绘

一颗初心

在参加工作以前从未接受过系统绘画训练的杜爱军,似乎对绘画有种与生俱来的“天赋”,从幼儿园起,他就在绘画方面展现出超过同龄人的能力。

1979年,杜爱军进入科普出版社,从事科普美术编辑及创作工作。为了让工作更上一层楼,他脱产三年进入首都师范大学美术系学习。油画、国画、版画……都是在那时接触的。

“工作后,我主要负责书籍封面和版式的设计,也画过连环画、科普画,为科幻作品配过插图。”杜爱军在接受采访时告诉《中国科学报》。相较于随心所欲、勾画心中所想的画家,杜爱军的绘画工作更多是“命题”作品,特别是给科学和技术文章配图,更考验他的理解能力。

上世纪八九十年代,中国互联网还未普及,科普作品配图作者需要从内容中寻找灵感,原子、核能,这些概念如何从抽象变为具象,对绘画者提出了要求。因为出版社的书籍涵盖范围较广,杜爱军还会组织熟悉某个领域的绘画者进行创作,例如航空航天等。

因为他具有多年科学和科普绘画的经验,科幻作品的作者和编辑也会找到他进行创作。这是对他更大的考验,因为科幻作品中的场景或者物品往往不存在于现实生活中,他还记得曾经有一部科幻作品中提到有种很小的生物,可以随意构成各种其他的大型生物。

“根据描述,我感觉像蚂蚁,后来有个场景中这些小生物根据人的意念变成了马,人骑上就走,这个怎么表现?如果真的画成蚂蚁或者虫子,再组成马,看起来可能有点可怕。”杜爱军回忆说,于是他用钢笔点出了一匹马,马匹身上的明暗皆由小点组成,实虚结合。

为了拓展自己的创作领域、寻找创作方向,杜爱军尝试过为各种作品配图,然而,即便是在科幻配图中获得赞誉,他也没有继续在这个领域深挖。用他自己的话说,“总是感觉科幻画像小孩的玩意,无法得到社会主流文化的认可”。

因为画画找不到方向,近距离地进行插画创作又一度让杜爱军的近视不断加深,他一度搁笔,暂停绘画。

直到2009年底,钱学森逝世的消息传来,杜爱军内心被触动,才又拿起画笔,为钱学森绘就了一幅油画肖像。

一份触动

“钱学森为国家付出太多,他的去世令我心生感慨,其实早在他去世前几年我就画过一幅钱学森画像的草图,但是没有继续。他去世后我把草图拿出来完成创作。”杜爱军回忆道。

为了展现钱学森的风范,杜爱军选择用油画的方式,图像大小几乎与真人一致。《中国航天事业的奠基人钱学森》

绘画完成后,杜爱军带着这幅画参加了展览,得到了当时参观展览的领导的好评,并成为中国科协参加历届中直机关书画展的作品中,第一次获得一等奖的绘画作品。此后,他参展的科学家美术作品连续五届获得中直机关书画展一等奖。

“领导鼓励我,让我安心创作,为我的创作提供绘画耗材等支持。”杜爱军说。

在事业遇到瓶颈时,杜爱军曾经向多位名画家“取经”,询问应该如何发展,曾经有位画家对他说:“总是欠缺临门一脚并不是画作的问题,你应该画自己熟悉的内容。”

当时杜爱军只认为这是一句“正确的废话”,直到他画完钱学森的画作后,突然找到了“画熟悉内容”的感觉。“画科学家不容易,但是我坚信自己找对了方向,并要克服一切困难去做。”杜爱军由此一发不可收,一头扎进创作科学家肖像的工作中。

因为工作原因,杜爱军经常去中国科技会堂等机构开会办事,也曾经去过学校,他印象中,那些地方悬挂的画像不是外国科学家就是中国古代的科学家,而中国近现代科学家几乎没有。

他不知道其中的原因,而这也成为他选择为现代科学家画像的原因,“我希望这些现代科学家的画像未来有一天可以挂在学校,让每个孩子都熟悉”。

钱学森、林巧稚、吴阶平、胡亚美、吴孟超、李兰娟、钟南山、屠呦呦等人的人物油画肖像在杜爱军的笔下展现,他们的神态与动作乃至眼神都栩栩如生,只有杜爱军知道,他自己付出了多少努力。

“其实,我工作期间接触油画比较少,只是在开始进行科学家肖像画之后才越来越熟练。”杜爱军坦言,“油画不像国画,一笔蘸墨,一挥而就,油画需要更准确的比例和色彩。”

眼睛的远近、高低,有时仅有几毫米的差距就令人感觉大不相同;色彩饱和度如何掌握,色彩强弱如何突出前后关系;细节如何更准确……这些都是杜爱军遇到的困难。“前期创作感觉真的很难,那时一幅画要花费一个月左右的时间。”杜爱军说。

在不断磨炼中,杜爱军终于找到自己的绘画风格:“我的画连汗毛孔和血管等细节都要表现出来,这是我的追求,我不希望我的画作让人感觉是应付了事。这是困难,也是提升自己的机会。”

一个未来

除了个人肖像,杜爱军还画过领导人与科学家的场景画作。有一次,高士其的家人提供了一张高士其与邓颖超握手的黑白照片。照片中高士其几乎背对着相机,看不到眼睛,如果仅仅将照片放大,高士其的面部表情几乎没有。

杜爱军不满足于复原照片的绘画方式,他多方寻找材料,最终找到了高士其另外一张照片,上面高士其的面部五官较为清晰。

在创作时,杜爱军去掉了照片中原本存在的其他人员和过多无用的背景,除了高士其和邓颖超两位主角外,只留下了推着轮椅的高士其的孩子,后面的背景则改为花卉和绿植。

“进行这种改创很困难,一来过去的照片不清晰,又是黑白照片,放大后更是米粒大的黑白灰点,毫无细节可言,二来是资料难找。”杜爱军坦言。

所幸,多年的绘画经验让他打下了扎实的基本功,通过“马赛克”似的小点进行定位,然后凭借经验塑造立体感,至于钢笔、眼镜之类的可以找实物进行临摹。通过这种方式,杜爱军笔下的人物还原度能达到90%以上。

明年年初,杜爱军就要满64岁了,他创作的科学家肖像已有130余幅,因为油画占地面积大,家中几乎已无下脚的地方。他最大的心愿就是为这些画作找个“家”。

两年前,科学家博物馆开始筹建,向他邀约画作,这让杜爱军看到了希望。因为在他印象中,中国真正有影响力的科学和科普画几乎没有,唯一令他印象深刻的就是一幅中国队员攀登珠穆朗玛峰的油画,因为开会的原因总能看到。他希望自己的画作有一天可以被人记住,成为一个符号。

“其实不论画画还是其他工作,都像是登山,有时候觉得很累,有时候感觉离目标很远,但无论如何都要向前,有时累到都忘记了自己在爬山,忘记山尖还有多远,当有一天你回头看的时候,也许你已经超越了大多数人,爬到了自己想都没有想到过的高度。”杜爱军感慨道,“我希望我的画有更多的社会影响力,如果可以实现,我可以不计报酬。”

目前,杜爱军创作的科学家肖像画已经被中国科技会堂、中国科学院、科学家博物馆及科学家家属收藏70余幅。杜爱军也已经出版了两本肖像画册出版物、举办了三次科学家画像展,并正在与出版公司建立网上科学家展览馆。

自己的画作得到更多人的认可,杜爱军有满足也有遗憾。

他最大的遗憾就是科普图书早已经建立了评奖机制,但是科普绘画等美术作品却迟迟没有奖项,“如果科普画家没有地方展示他们的画作,而科普绘画也得不到大众的了解,科普美术家的注意力可能就会转移到其他地方,这不利于科学和科普绘画的发展。”

杜爱军建议,或许以后可以建立相应奖项,让越来越多的画家投身到科普绘画领域,让抽象的科学在绘画中令公众有更具象的理解。(袁一雪)

来源:《中国科学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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