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剧知识】简谈梅兰芳大师的吐字归韵
梅先生精通音律,吐字讲究五音、四呼、四声,但不拘泥,在字音与唱腔的相互衔接一体上,十分讲究。他以皮黄的唱法为底功,在这个基础上又吸收昆曲的唱法,字咬得灵活、清真,他唱每一个字都是出口就由字头转到字腹,听起来非常自然,接近生活。梅先生在字腔处理上有什么独特之处呢?我认为:
其一、阳平高唱。阳平的京音调值是35,湖广音调值是213,韵白调值是45。按常规,阳平高唱容易形成倒字,(阳平的调性,京音是“中升调”,湖广音是“降升调”,中州韵是“中降调”),因而旦角中的其它流派例如程派一般是不高唱或尽量避免高唱的。程砚秋先生的咬字,多湖广音,多取法于余叔岩,故行腔有含蓄不尽之趣;而梅先生咬字京音较多,具有亲切、活泼之感。梅先生敢于创新,他的阳平高唱形成了唱腔上的许多亮点和精彩之笔。例如《女起解》“反二黄慢板”首字“崇”、《三堂会审》“散板”首字“来”、《黛玉葬花》“西皮慢板”中两句的首字“随”和“红”,等等,均用的是高唱法。他在句首第一字的阳平字用高唱法比较多。不仅如此,对句中的阳平字用高唱法也比较多。例如,《太真外传》“二六”唱段中三组阳平字:“前来”、“蟾蜍”、“嫦娥”,均用全曲最高音唱出,形成了整段唱腔的风格之一。
其二、京音化趋势明显。梅先生在推进京剧音韵京音化问题上一直起着率先垂范的作用,他在传统声腔与现代汉语音的结合上不乏成功范例。比如,《霸王别姬》“南梆子”中有二十多个去声字,其中“睡、外、步、落、色、适、听”等字就是用的京音;梅先生在晚年创作的《穆桂英挂帅》,京音化更加明显其中的“非、娘、女、我、猛、飞、戈” 等字就不上口,这出戏的唱词相当大的部分用的是京音,“大炮”的“大”字用京音唱就非常突出,一般艺术家都上口的“戈”字(上口读guo),梅先生唱京音ge音,这是少见的。
其三、归韵方法独特。早先的艺术家在字的归韵收声上,总是把一个字的切音(字头)唱得长,本音(字腹)出现却很短暂。如“王(wang)”字把“乌(wu)”音的时值放得长,而字腹a却连同wang音在很短时值内出现,这不仅不能发挥字腹元音发声的优势,而且弄浑了字音。梅先生改变了这种归韵陋习,他唱每一个字都是一出口就由字头转到字腹,然后以字腹行腔到韵尾(收声),听起来自然贴切。
其四、字调运用灵活。四声声调用得正确与否,牵涉到“倒字”问题。一些艺术家为了避免“倒字”,往往在唱腔设计上放不开手脚,宁肯唱腔有所缺憾,也不愿出“倒字”。梅先生却采取了比较灵活的方法,他在与他的“班底”研究新腔时,常常遇到唱腔旋律与词意内容很得体,但唱起来个别字音却唱倒了,如果把这个字音扶正,唱腔旋律的完整顺畅又受到了损害。在这种情况下,他就用“小音法”技巧予以扶正。如果这种方法不奏效,就用“先正后倒”或“先倒后正”的办法进行纠正。例如,《霸王别姬》“西皮原板”中“且放宽心”的“心”是阴平,须高唱,如果简单从事就唱成5(且).6 32 3(放)05 61│6 35 6(宽).1 23│5(心),(“且” 落第一音节板上的5,“放” 落第一音节中眼的3,“宽” 落第二音节中眼的6,“心” 落第三音节板上的5),这样的处理确实没有“倒字”,但梅先生觉得这个腔枯竭得很。于是就改成5(且).6 32 3(放)05 61│6 35 6(宽).1 43│ 3(心)2 03 436 33│5(“心” 落第三音节板上的3,其它字落音不变),这样处理“心” 字出口是倒的,但在最后以5音收腔,“心”音又归正了,唱腔比前面的动听多了。梅先生创腔并不完全“以字就腔”,也不完全 “以腔就字”,而是要在腔能够完美表达人物情感并实现唱腔自身美感的前提下,才“以腔就字” 或 “以字就腔”。这里补充一下笔者对“小音法”扶正的理解:《女起解》“流水”有一句“苏三离了洪洞县”,“苏” 落2音,“三” 落1音,而这两个字均为阴平字,如果不加处理,“三” 就容易误唱成上声的“伞”字,有倒字的味道,如果在1音上加装饰音2,即可避免;再如《霸王别姬》“二六”“且听军情报如何”一句,“军情”两字一阴一阳,但都落6音,不加处理,阳平的“情”变成了阴平的“清”,也倒了,如果在“情”的落音6上,为前装饰音5,则可避免这个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