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海不可平(三)
原来写故事这么难!!!
最近太忙了,稿子都看不完,实在抽不出时间写,但是这个故事又不想烂尾,哎,把以前写得放到一起一算,才写了9000字左右啊,什么时候能写到2万字啊?
不看稿子,不组稿子,也不行,这是我吃饭的活计。这个月拼命看稿子,下个月出差组稿了,哪一天陀螺能停下来呢?
陀螺不停,梦就不能醒啊!
以后我就按照这种,都放到一起,看最终能不能写到2万字!
加油!
(6)
“青青子衿”还没有上来,孟奇大衣兜里的电话就响了,音乐是上世纪90年代很流行的“千千阙歌”,当年孟奇很是迷恋了一阵。
音乐突然响起,孟奇无端端像是受惊了一样。
陈岚双手捧着杯子,轻轻地偎在左边脸颊,就好像想吸取杯子的温度一样。她看着孟奇有点失措的神情,心里一动,似乎有块冰松动了一下。
她微微翘了一下下巴,提示孟奇接电话。
孟奇略略有些懊恼,心里默默猜测会是谁在这个时候给自己打电话,又有一点庆幸,幸亏不是那个电话响了,要是听到那个手机铃声,也许陈岚眼神又要飘忽戏谑了。
原来是陈秦玉打来的!孟奇暗暗松了一口气。
按下通话键,孟奇“喂”了一声,一边站起来,给陈岚示意了一下,听着电话往外走,一边说,“我正在开会,有什么事情我下班就回去了!”
陈秦玉在电话里说了什么,孟奇的脸色霍然变了,声音大了起来,对着电话急促地说,“我知道了!马上回来!”
孟奇猛地转身回到桌旁,抓起外套,对一脸错愕的陈岚说了句,“我得走了!”就往门外走去。
陈岚扭过头,看着孟奇一边头也不回大步流星地往门外走,一边快速地套上外套,左手掏出车钥匙。
孟奇拉开小咖啡店的玻璃门,阳光斜斜低照过来,孟奇的影子在玻璃门上投射出一条长长的折线。
孟奇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把车起动的,也顾不上回想陈岚惊诧的眼神,脑子里只有儿子那句带哭音的话,“爸爸你快回来!妈妈出事了!”
能出什么事?下午还好好的!不是说是儿子在学校闯祸了,怎么打电话的人却是儿子?
孟奇的脑子一团乱麻。
陈秦玉会出什么事?孟奇还真是想不出来!
这么多年,孟奇只知道陈秦玉解决什么事情,从来不知道她会有什么事情。
谈恋爱,是陈秦玉主动的,主动到孟奇都觉得有点拉郎配的儿戏。
在陈秦玉看来,反正孟奇没有女朋友,陈秦玉没有男朋友,他们俩年纪相当,背景相似,不结成一对都浪费。并且,陈秦玉表示,她到新单位报到时就看上孟奇了。
每每想到陈秦玉用平淡的语气说出看上自己,孟奇就觉得自己有点像要出栏的猪,被买家一眼看上了。
恋爱,结婚、生娃、工作,这一切就按照陈秦玉的安排按部就班地进行着,有孟奇参与不多,无孟奇参与也不少,反正这些事情,也不需要孟奇去做,陈秦玉自己就能够应付。
有时候孟奇纳闷,陈秦玉是为了什么跟自己结婚,难道只是因为需要找一个人结婚吗?
孟奇和陈秦玉的疏离,并没有随着儿子出生而变得好一些。
反倒是儿子出生后,孟奇在陈秦玉那里,变得更可有可无了。连儿子出生的时候,孟奇都没有第一眼看到,这一点孟奇总是感到愧疚,也成为陈秦玉攻讦孟奇的杀手锏。
这样的陈秦玉,钢铁一样的女战士,会有什么事?孟奇实在想不出,可是已经十四岁的儿子,在电话里紧张害怕得都要哭了,孟奇的心也沉了下去。
孟奇的脑子里闪现出无数种可能性,踩大油门急速往家的方向驰去。
幸亏还没到下班高峰期,路上的车并不多,但是孟奇还是一路按喇叭,也顾不上有没有人会骂他赶着去投胎。
孟奇的心揪的很紧,不仅是因为儿子的哭音,还有担心陈秦玉到底出了什么事。
这种紧张到心里发酸的感觉,十多年前在这个城市,听说远方的陈秦玉要生孩子的时候孟奇有过,没想到,这么多年过去了,再次听到陈秦玉有事,孟奇又有一种酸楚的疼痛感。
很奇怪的一种感觉!
(5)
孟奇看着陈岚笑魇如花,有一点恍惚,似乎之前和陈岚之间的龃龉,都是不真实的。
已经有半年时间,孟奇都没办法和陈岚心平气和地坐着说说话。
孟奇觉得自己在陈岚面前是灵魂完全赤裸的,无所遁形而有些羞惭恼怒。
迟钝的女人,是蜗舍荆扉,虽然简陋,灵魂却很自由;敏感的女人,则是碧瓦朱甍,虽然雅致,却很容易自闭。
孟奇的老婆陈秦玉,就是一个粗线条的女人,心里只有工作和儿子,对孟奇家庭之外的活动,几乎不置一喙,就像一切都很自然,不用去干预。
有好多次,孟奇的铁磁奥飞就纳闷,为什么陈秦玉不像别的女人,盯着老公?
有一次喝酒喝得多了点,奥飞大着舌头对孟奇说,哥们,你老婆这么多年,真不知道你和陈岚那点事吗?我想不应该!要么你老婆确实大度,要么你老婆心里根本没有你!
孟奇把手里酒杯里的酒,一饮而尽,陈秦玉心里到底有没有自己,孟奇不知道,但是自己心里有没有陈秦玉,孟奇是清清楚楚的。
不是没有愧疚!但是也仅止于愧疚!
一开始,陈秦玉和孟奇,就开始于搭帮过日子,如今日子过得不错,求仁得仁,还有什么好多说呢?
异乡漂泊的日子,确实是太辛苦了!
陈秦玉和孟奇来自同一个地方的同一所大学,毕业分配到南方小城,小城的闭塞,异乡的孤独,才使陈秦玉和孟奇走到一起的。这一切发生得自然而然,又过于寡淡,基本上是水平无波。
要不是几年后孟奇不甘心在三线城市窝一辈子,非要到大城市打拼,也许现在他们还是会在那个小城相依为命吧?
所以现在也只是相依为命的愧疚!
陈秦玉生孩子,孟奇都不在身边,陈秦玉也习惯和孟起之间清水挂面一般寡淡的关系,不关心孟奇家之外的生活,那也很自然了!
陈岚却是敏感的!
甫一知道孟奇新聘的助理是个刚毕业的女孩子,陈岚就半开玩笑半含酸地说,老树又逢春,古潭起波澜,看来,你要迎来第二春了啊!
当时孟奇握着陈岚的手,看着她的眼睛,真心实意地说,你想多了,我怎么会是那样的人,你还不知道我的?
陈岚在鼻子里哼出一句话,我哪里知道你是哪样的人?我又管你是什么样的人!横竖我不是你老婆!
孟奇看着早已不惑的陈岚,却恍如她还是十九岁的模样,忍不住握紧她的手。
只不过半年的时光,一切又变了模样!
你以为世事的变迁,需要亿万斯年、沧海桑田,其实很多变化,只是一瞬间的事情啊!
刹那就是永恒,再回首鸿沟已难逾越。
陈岚叫服务生拿来菜单,顺便给自己也添了一杯清水,把菜单递给孟奇的时候,看着孟奇略略有些出神的眼睛,用菜单在他眼前晃了一下。
“在想什么呢?这么出神?”
孟奇回过神,接过菜单,答道,“没想什么!今天我要早点回去,我家臭小子又闯祸了!什么时候能跟你家一样乖,就好了!”
陈岚神色松弛了下来,往椅子后面靠了靠,“你儿子已经很好了!男孩子略微淘气,也是正常,若是太听话,也不是什么好事!”
孟奇仔细地看菜谱,嘴里应了一声,“也是,我就是太老实!”
陈岚轻轻哼了一声,不再说话。
(4)
冬日午后的太阳,暖暖的,晒在身上,很舒服。
孟奇左手扶着方向盘,右手把领带从脖子上拉扯了下来,扔在副驾驶座上。
陈岚应该有些等急了!不知道这次是有什么事情,一定要当面跟他说?
想到性子有些急的陈岚一个人在小咖啡店枯等,孟奇有些小小的不忍。
也许,自己最近确实是有些昏了头吧?孟奇在心里轻轻地叹了一口气。
他往左打了一把方向盘,把车停在小公园旁边的树下,下了车,仔细看了看彻车头车尾,看看有没有妨碍到别人的出行,这才放心锁了车门,往对面的咖啡店走过去。
推开玻璃店门,咖啡店很安静,没有几个顾客,坐得稀稀落落,孟奇一眼就看到角落里背对着门坐着的陈岚。
孟奇苦笑了一下,陈岚总是在不经意中落了刻意,可是她总是不愿意面对自己的刻意。
孟奇走到陈岚对面,一边轻轻地拉开椅子,一边略带责备地跟陈岚打招呼,“等多久了?不是给你发过短信吗?今天公司有点事走不开,我回来得晚一些的?”
陈岚抬起头,看见孟奇准备坐下,眼睛里的光极快地一闪而逝,又轻轻地盖下眼皮,装作漫不经心地用小勺子搅拌着那一小杯咖啡,说,反正没事,坐这里看看景色也挺好,不为等你!
孟奇看到陈岚眼里稍纵即逝的光,心里一动,仿佛自己的心里也被这道光打开了一道罅隙。
他解下外套,搭在椅靠上,坐下里,端起那杯清水,水温刚刚好,杯子握在手上温温的,他端起来大大地喝了一口,有点喝得太急,忍不住咳了一下。
陈岚有些不可思议地看着他,“你渴了多久?”
孟奇笑了,“喝大一口,表示感谢!”
陈岚斜睨了孟奇一眼,修剪得弯弯的眉毛往上挑了挑,淡淡地说,“这话,哄哄小姑娘还行,跟我说这些,没什么用!”
孟奇心里又是一动,这回有一点考试作弊被抓的感觉,但是还是强自镇定笑吟吟地说,“你在我眼里,可不就是小姑娘么?”
陈岚端起咖啡轻轻喝了一口,放下杯子,叹了一口气,“孟奇,咱俩认识多少年了?”
孟奇惊诧地放下杯子,瞪大眼睛看着陈岚,“你怎么突然想起问这个?”
陈岚把小勺子扔在碟子上,身体往后靠了靠,懒懒地说,“没事,就是想起来了!”
孟奇在心里翻了几个念头,没说话,一边招手叫服务生过来,一边问陈岚,“我还真有些饿了,中午都没好好吃东西,我还想吃上回你点的那个点心,叫什么来着?”
“青青子衿!”陈岚一边说,一边端起咖啡,抿了一小口。
“青青子衿,悠悠我心!纵我不往,子宁不嗣音?”孟奇不由自主念了出来,也笑出声来,“没想到,老齐这么一个糙汉子,竟然给一个点心起这么一个文绉绉的名字!真是有意思!”
陈岚不动声色,又抿了一口咖啡,轻轻地说,“不是他取的,是那次新品尝试的时候,我正好在,我看是轻乳酪,又是青柠口味,味道淡雅,回味甘甜,所以就给他们建议用这个名字!”
孟奇一下子有些不知道怎么回答,有些讪讪地呵呵笑了几下,觉得那种紧张的感觉,又回来了!
那个在午后阳光下读诗写诗的陈岚,和眼前的陈岚,在孟奇眼前交叠出现,让孟奇的脑子有些晕。
陈岚定定地看着孟奇脸上讪讪的表情,忍不住“扑哧”一声笑了,“傻瓜!你是不是心里在想,我一个大妈,给一个点心取这么小资的名字啊?”
孟奇赶紧摇摇头,“没有没有,只是不敢吃了,暴殄天物啊!”
孟奇突然觉得自己今天来是对的!
温暖安静的午后,自己和陈岚,一个在说一个在笑,一个微嗔一个心跳,这场景,少年时幻想了多少回?
(3)
有人说,人生就是一场场相遇之后的分离,也是一场场分离后的相遇。
孟奇很赞成这句话。
孟奇读过胡适之的一首诗,题目叫做《梦与诗》,里面有这么一句:醉过才知酒浓,爱过才知情重 ——你不能做我的诗,正如我不能做你的梦!
孟奇坐在车里,轻轻地舒展了一下自己略酸的肩背,脑子里出现一句话:没有分离,哪能体现相遇的珍贵?没有相遇,分离又有什么意义?那只能叫永别!孟奇被自己脑子里的俏皮话逗得笑起来!马上就会见到陈岚,似乎也没那么紧张了!
孟奇已经记不起来,自己是什么时候开始有些怕陈岚,也不记得自己是什么时候,开始不喜欢这种莫名其妙紧张的感觉。
1997年,孟奇高中三年级。
这是一个全中国最普通的县级高中,孟奇也是这个高中最不起眼的那一类男生,家境一般,成绩一般,长相一般,性格一般。
那时候,孟奇觉得这样挺好,上课老师不会想起,下课老师也不会惦记,不羡慕学习好的学霸,也不害怕学习烂的混混,泯然众人,扔在人堆里,谁也想不起来挺好的。
这种想法一直到陈岚转学过来。
陈岚不是第一眼美女,也不是第三眼美女,但是却让孟奇有一种特别的感觉。到底是什么感觉?直到今天,孟奇也说不上来。
反正,第一次见到陈岚,那天晚上,孟奇就不是做梦和死党一起玩游戏,而是和陈岚在一起写作业。
陈岚的学习成绩极好。
在孟奇的这所普通高中,很少有女生考到全年级前三名,但是陈岚来的第一次月考,就是年级第一,引起了小小的轰动。
年级里好几个混混同学,最喜欢下课的时候对着楼下吹口哨、扔纸飞机,每次扔到女同学身上,她们就会尖叫抬头搜索是谁恶作剧,扔在男同学身上就会引起破口大骂。
下课时,有时候孟奇无聊,就会靠在走廊和死党一起看教学楼下操场上来来往往的学生,顺便看看小混混们的恶作剧。
好几次,陈岚去老师办公楼送作业回来,孟奇都看到年级里的那几个家伙故意把纸飞机对着陈岚扔,对着她吹口哨,有时候甚至直接喊名字。
孟奇莫名特别紧张,既希望陈岚也惊叫抬眼看看上面,又紧张自己被看到。可是,陈岚好像什么都没听到,依然抱着书自顾自走路,落在身上的纸飞机,就好像只是一片落叶。
1997年,是一个神奇的年份。
那一年,中国改革开放的总设计师去世。孟奇记得当时语文老师正在班里上早自习,听到学校广播时,他失声痛哭。
那一年,香港回归,可惜回归的狂欢之夜,孟奇还不认识陈岚。
那一年,孟奇最喜欢的张雨生去世,直到今天,孟奇听着《大海》,还觉得张雨生活着。
电影《甲方乙方》是那年岁末的贺岁片。电影末尾,葛优说:“1997 年过去了,我很怀念它。”
后来,孟奇在大学宿舍的电脑上看了一遍《甲方乙方》。
看完后,孟奇抽着烟,嘬着牙花子,跟上铺看《海贼王》看得嘎嘎乐的二哥说,1997年,我他妈也很怀念她!
只有孟奇自己知道,1997年,他怀念谁!
到了高三,学校一个月才放半天假。
这珍贵的半天假,女同学基本是洗刷刷,时不时有女生喊男生去帮忙拧床单、拧被罩。但是孟奇从来没有看到陈岚叫过谁帮忙。
后来听班里女生聊天,才知道,每个星期,陈岚的姐姐都会过来一次,送过来干净的换洗衣服,再帮陈岚把换下来的衣物拿走。
真是一个书呆子啊!班里最能干的大姐头摇着头叹气,这要是没考上大学,都不知道她能干什么?
这所高中,每年能考上大学的不足20个,每年都有成绩特好但是考试发挥失常的学生回来复读又复读。
这半天假,没有帮忙活动的男同学,要么就去街上打游戏,要么狠睡一下午,把缺了6天半的觉都补回来。
孟奇偶尔也去打游戏,但是基本每两周就要给远在南方打工的父母打个电话,报个平安,也跟他们说说还有多少钱。
1997年,手机还是个稀罕物。
孟奇所在的高中,只有两部电话,一部在校长办公室,另一部在校门口的小卖部。
元旦前的那个周日下午,孟奇想起要过阳历新年,得给爸妈打个电话问个好,省得妈妈每次接电话都说猴崽子只有要钱才打电话。
他去小卖部电话亭排队打电话,没想到陈岚也在小卖部,她正在拿着话筒说什么,她后面还有两个人等着。
孟奇看到陈岚,有些紧张,没想到陈岚的眼角扫到他,给他做了个手势示意,孟奇倒不好意思退出去了。
陈岚似乎在托人买什么参考书,她说了好几遍,对方也没听清楚,她有些着急了,平时平静如水的脸蛋憋得通红,加大嗓门逐字又把参考书的名字说了一遍,叮嘱一定要买到,最好元旦后就寄过来。
孟奇暗暗记下了书名。
1997年最后一天,学校开新年晚会,高三毕业生破天荒不用上晚自习。
晚上,宿舍里的人都约着去学校礼堂看晚会,孟奇借了死党也是走读生的凯明的自行车,说去街上逛逛。
新年的晚上,街上霓虹闪烁,一派新年气象,孟奇也顾不上欣赏,顶着寒风骑自行车跑了三个书店,终于在离学校最远的城南一个新华书店找到陈岚在电话里说的那本书。
付款时,孟奇问书店里的阿姨,能不能帮忙代寄?阿姨拿着书,上下左右睃视一遍孟奇,看得孟奇浑身不自在。
阿姨问孟奇,为什么不自己寄?
孟奇编了一个借口,他说自己就在旁边上高三,这是帮同学买的参考书,着急要,中午学校不让出学校,所以没办法自己寄!
还好,阿姨信了孟奇的话,他拿出一个大信封给孟奇,温和地说,书店是有代邮寄服务,顾客只需要誊写好收件人地址姓名,留下邮寄费,就可以了。
孟奇大喜望外。
虽然,那天晚上回到学校,已经过了晚上9点,晚会已经散场,但是孟奇还是兴奋得一晚上没睡着。
1998年的第二天,当班里的生活委员抱着一沓信回到教室的时候,孟奇一眼看到了他托书店阿姨寄的那本书,突然就紧张起来。
隔着那么多的座位,孟奇只看到陈岚都没顾得上看大信封外面的邮寄地址,直接撕掉大信封拿出了参考书。
多年后,孟奇问陈岚,知不知道那本书是谁寄的?
陈岚想了一会,才想起来书的事情。她说,本来是想请省城的表哥帮忙买,收到后以为是他买的,后来才知道不是,也不知道是谁,学习一忙也就忘了这件事了!
孟奇心里略微有些惆怅,1997年,自己真的还是一个热血少年,这些事情,现在怎么也不会去做了吧!
1997年,再也回不去了!
孟奇再次遇见陈岚时,1997年,已经是十年前了!
(2)
绿灯再次亮起,小学生们早就到了马路左侧,老师们正在整队。
孟奇缓缓放下手刹,轻轻点了一下油门,车子启动起来,他专心地看着前方,不再想陈岚什么时候变了。
中午,公司出了点紧急情况,孟奇初步处理了一下,才交给助理,出门就有些晚了。
这个时候不是早晚高峰期,路上的车并不多,但是想开快也不容易,只要不堵着就好,慢慢开,正好当放松。
现在正是晚秋,路两旁的树都变得异常好看,赤橙黄绿什么颜色都有,就是同一株树的叶子,也深深浅浅各有不同,不时看到行人驻足举着手机拍照,也有人脖子挂着很长镜头的相机,在认真地取景。
应该找时间陪老婆带儿子出去转转了!想到刚上高二的儿子,孟奇心里一热,儿子自出生,自己就没怎么操过心,先是丢在老家,父母带着,后来是跟着当老师老婆,想想自己真不是一个合格的父亲。
儿子也喜欢摄影,今年他的生日,就送他一台照相机好了!孟奇想着儿子拿到相机的欢呼雀跃,不禁微微笑了一下。
有一次,罗佳妮很认真地对孟奇说,大叔,你应该多笑一笑,别一天到晚板着脸,把每个人都当你的下属。你不知道,你笑起来多好看啊!
孟奇想起罗佳妮说这话时鼓着嘴巴,瞪大的眼睛,摇摇头,真是一个古灵精怪的小女生。
那次,孟奇专门在卫生间没人的时候,对着镜子笑了好几种不同的嘴型,露齿的不露齿的,抿嘴的咧嘴的,看来看去,还是觉得很怪异,最后还是一本正经地走出卫生间。
没事发笑,非痴即傻!孟奇严肃习惯了,他怕猛一下子变得言笑晏晏、慈眉善目,会吓到手下的几个兵。
离街角那个熟悉的小咖啡点还有二百米,孟奇不由自主地坐得直了一些。
坐直之后,孟奇不由自主苦笑了一下,虽然,今天的陈岚已经不是昔日的陈岚,但是,有些习惯却不是容易改掉的。
时间,带走了激情,却留下了习惯。
这真是一个无可奈何的难题!
(1)
坐在街角的这个小咖啡厅,陈岚百无聊赖地轻轻用小勺搅拌面前那杯咖啡。
咖啡的热气慢慢萦绕,和半小时刚被端上来的热气腾腾相比,已经有些显得有气无力。
而对面的那杯清水,则一如既往地透彻清亮。
陈岚发呆地看着街角小公园里人来人往。
暮秋的小公园,有一种出凡脱俗的美丽,黄的叶子、红的叶子、绿的叶子,都混在一起,像最有天赋的画家,不经意地在画布上泼了墨,色彩斑斓又不会杂乱无章。
小公园里,有一个少妇在乐此不疲地逗她的小女儿走路。
小小人儿膝盖和肘部都套着棉布护具,步履蹒跚、摇摇摆摆地向年轻的母亲扑过去,快到的时候,妈妈一把搂住,抱在怀里亲了又亲,然后又放到更远一点的地方,小人儿接着向母亲扑向母亲。
有好几次,小人儿摔倒在地,还没等小人儿哭出声,妈妈心疼地一步冲上去,扶起小人,掀起护膝检查,举到嘴边轻轻地吹,又低头亲在膝盖上,小人儿咯咯地乐。
公园的另一角,几个大妈在那聊天。
有一个大妈拽着她的小泰迪不松手,聊得正开心,不舍得离开,小泰迪急得绕着大妈的腿转圈,两只前爪举得老高,直立起来向前扑,冲着不远处一只撒欢的小京巴凶狠地“汪汪”,挣扎许久,小泰迪终于没力气,改变策略,抬头盯着主人,使劲摇动小尾巴,哼哼地叫着,但是它的主人不知道正在聊什么,聊得正起劲,手舞足蹈,根本无视小泰迪的卖乖讨好。
陈岚看了看手机,孟奇这次比上次来得更迟了,已经过了约定时间半小时。
上一次,孟奇是迟到了17分钟。
一见面,陈岚就有些哀怨地说自己提前到的,已经等了孟奇快40分钟了。
孟奇并没有像从前偶尔迟到那样,着急地解释自己迟到的原因,这个城市太大了,堵车是常态,只是轻描淡写地说了句,下回别提前来这么早,我有时候脱不开身。
陈岚有些讪讪地,敏感如她,不可能听不出孟奇语气里的那一丝丝忍耐着的不耐,她不知道是应该继续撒撒娇,还是就着话头把这事丢开一边。
所幸,孟奇坐下之后,很快情绪就调整得和以前一样,让陈岚有一点怀疑,刚刚一刹那的疏离感,是她的错觉。
孟奇脱下衣服放好后,从衣服口袋里掏出两个手机,放在桌角,招呼来女侍应生,点了几样平常陈岚爱吃的点心。
陈岚看了一眼那两个长得一模一样的手机,心里不停地告诉自己,不要问,不要问。
但是,在孟奇用小牙签给她插了一小块点心递给她的时候,陈岚还是脱口而出,你买新手机啦?
孟奇递点心的手滞了一下,回头看了一眼自己的手机,面带微笑说,是啊!现在流行用微信上网,两个手机比较方便,你要不要新号码?给你留一个!
陈岚接过点心,漠不关心一样摇摇头,说,不要了!你那个号码我记了快十年,再记这个新的,怪累的!你那个号码不会取消吧?
孟奇赶紧摇摇头,说,不会不会,为了你,我也得一直留着啊!
陈岚轻轻咬了一口点心,抿着嘴巴笑。
陈岚又一次看了看手机,时间已经过了四十分钟。她招手唤来侍应生,让换一杯热咖啡,顺便把那杯清水也给换一下。
咖啡厅因为位置不是很突出,所以顾客寥寥。不过似乎咖啡厅的老板也不是很在乎生意的好坏,就把咖啡厅当做打发长日无聊的一个所在。
咖啡厅的装饰、桌椅和吧台,都显出老板的漫不经心,价格也定得非常亲民,服务生就两个,偶尔节假日客人多了,老板也会出来帮帮忙。
每次看着戴着花头巾戴着大金链子偏偏又穿着对襟褂子的老板,陈岚总忍不住想起九十年代港剧里的带头大哥们。
所幸的是,老板虽然看上去肥胖油腻,实际上却是一个细腻温暖的中年男人。
陈岚觉得,男人油腻不油腻,实在是不能只看外表。有的男人看上去一身肥膘,手握保温杯,不耽误有一颗玲珑剔透的心,而有的男人仪表堂堂,器宇不凡,好看的皮囊下,却是有一个猥琐的灵魂。
今天是工作日,陈岚是借口出去拜访客户溜出来松口气,所以咖啡馆里客人并不多,服务生趴在吧台看手机,有客人叫他,他才过去招呼一下。
咖啡馆播放着怀旧的音乐,陈岚总是不由自主地想起十年前的事情。
她和孟奇,也已经相识十多年。
这十年,他们之间纠结离合,该发生的不该发生的事情,都已经成为彼此身上的疤痕,想擦拭也擦不掉。
何况,陈岚并不像擦去这些疤痕。这些疤痕仿佛是过去岁月留给她的念想和回忆,实实在在。
陈岚想,也许孟奇已经有些厌烦自己。
他已经不在乎她,所以她的脆弱和作势全不在他的眼里。
虽然,孟奇一直说,这么些年来,陈岚是他心中的女神,也是他味如嚼蜡的生活中唯一的亮色,是他在婚姻中所中的毒的解药,是他快溺死在家庭生活中的救生圈。
陈岚何尝不是把孟奇当作救命稻草一样,紧紧地握在手里。
已经是绿灯,可是对面的路却堵上了。
有一群小朋友在老师的带领下慢吞吞地过马路,左拐的车都挡在待转区。
后面的车有的开始猛按喇叭,孟奇似乎没听见,好整以暇地等着小朋友们慢慢过,抽出手拿出手机,用指纹解锁,打开后看了一眼。
手机有两条消息,一条是老婆的,问他今天晚上能不能早点回去,上高中的儿子,又闯祸了;另一条是陈岚发来的,就几个字,路上注意安全,我等你。
孟奇叹了一口气,把手机扔在副驾驶座位上,又在另一边口袋里抽出一个手机,用另一只手指解了锁,嘴角微微扬起,顺手打开微信。
微信只有一条消息,是罗佳妮发来的。孟奇打开一看,是一条语音,他顺手就点开了。
大叔,今天又在忙什么呢?
孟奇无声地笑了笑,把手机揣回兜里。
前面的路还没有通,后面的喇叭声此起彼伏,孟奇轻轻地往座椅后背靠了靠,让自己舒服点。绿灯在闪烁,看来马上又要变红灯了,孟奇想正好放松一下。
一想到要去那个小咖啡馆,孟奇觉得有点儿头疼。
记不清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孟奇觉得陈岚变了,也有可能,是自己变了。
时光,往往就是这么纵情肆意,将我们最想留下的带走,却将我们最想遗忘的留下。
曾经以为会念念不忘的一切,被时光一通拳打脚踢,去菁存芜,变得面目全非,不忍猝看。
孟奇还记得十年前再次见到陈岚时失而复得的欣喜。
彼时,他和陈岚一个使君有妇,一个罗敷有夫,原以为这辈子的纠葛止步于再见。
没想到,造化就是很任性,这一纠葛,就是十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