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届“望安杯”全国征文大赛117】杜爱英 ||过河偷玉米(小说)

  主编:非   
                              一
      十月二十号,是红旗队集体休息的日子。翠姑早已约好几个年轻妇女,大清早去河对岸偷玉米。
       菊香本不想去偷玉米,从小到大她从未偷过人家任何东西,何况去偷河对岸生产队——鸭棚口的玉米?面对翠姑的邀约, 菊香摇着头不同意。见菊香把头摇得像拨浪鼓,翠姑说:“你就忍心看着你家几个熊孩子天天挨饿?”
       菊香痛苦地皱起了眉头,眼光愁苦地望着自家屋子的方向。见菊香有点犹豫了,翠姑趁热打铁说:“田地里的玉米到了十月,已近尾声。说不定人家已放野(生产队把地里粮食收割后,任凭老百姓拣拾叫放野),我们去捡个十个八个的回来,既可以填饱孩子们的肚子,也可以给孩子们解解馋。”
      “人家生产队会不会有人守着?”
     “没人守。我老公经常夜里游过河对岸去,掰几个回来给孩子们吃,可香着呢!”
      “就我们两个人去吗?”
      “不仅仅有我们两个,还有秀丽、黑狗他媳妇、队长老婆清珍。”
      “熊军的老婆清珍?”
      “对!”
    “清珍就这觉悟?她可是生产队长老婆呢。”
      “什么觉悟不觉悟的,队长这人清廉,他家米缸也是盖不住缸底的,清珍这也是没办法了。”
      “嗯。我跟你们去!”菊香听说一向老实本分的清珍也去,便下定了决心。  
                              二
      “喂,过河啰!”翠姑站在河边双手拢成喇叭,朝河对岸尽力喊去。
      几分钟过去了,河对岸鸭棚口村仍然静穆着,没有一点响动。
      “我们一起喊。那老头年纪大了,耳朵一定不灵了。”翠姑用肩撞了撞身边的菊香。
      “喂,我们要过河啰!”几个年轻媳妇敞开喉咙一齐喊着。
       河面烟雾弥漫,两岸的黎明静悄悄的,菊香感觉有点瘆得慌,她想转身回去。翠姑一把扯住菊香:“出都出来了,还回去啥?”
     “家里几个孩子还睡着呢。醒来了找娘怎么办?”
      “你家男人呢?”
     “我家男人只做地里的活,家里任何事他都不管。”
     “你家老大都十二岁了,又是一个女孩,她会照料弟弟妹妹的。”
      “来了,来了。”秀丽扯了扯菊香衣襟,低声说。菊香也就闭了嘴,她定睛向河对岸望去,只见河堤上出现了一个干瘦老头,他慢慢地走下河堤,来到小船旁,拔起船钎扔到船上,两脚先后登上小船。老头走到船尾,拿起双桨,熟练地用右桨把船撑离河岸。那船渐渐掉转头,朝着几个年轻女人划过来。
       欸乃……欸乃……
       随着老头双手有力地划着双桨,河面发出了有节奏的声响旋律。船下,一拨拨河水顺从地向船后涌去,桨后泛起了一个个清澈的小漩涡。
       船靠了岸,老头问几个年轻女人:“这么早,去哪儿呀?”
       一向聪明的翠姑没预料到老人劈头会问这么个问题,她环视了同伴一眼,见同伴都有点紧张,便故作轻松的样子,回答道: “去江南公社做客。我们还有二十几里的地要赶呢。”说完,机灵的她忙向菊香眨了一眼。菊香明白:翠姑正用自家小叔子找借口呢。因为自家小叔子就住在河对岸江南公社。
       听到这样的回答,老人也没说什么。或许老人也只是随口问问,他并没有在意这几个年青女人为什么要这么早过河。
                            三
       过了河,几个女人沿着河堤往江南公社的方向走去。走了半里地,翠姑回头张望,见身后没有一个人影,田野也空寂无人。她立马回身向那片玉米地快速奔去,其他的几个也紧随其后,很快,青纱帐似的玉米林就淹没了她们的身影。
       进了玉米地,几个女人才有了一点安全感。玉米地里的玉米生长已近尾声,玉米杆上的玉米不多,但足以装满她们的口袋。翠姑、菊秀、秀丽各自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布包(有的是孩子们读书用的书包)。黑狗媳妇从怀里掏出一条蛇皮口袋,希冀着装上一袋子玉米,回家喂她的几个槽子娃(饭量大的娃)。清珍穿着丈夫的一件宽大秋装,秋装里面缝着几个大口袋。翠姑奚落着黑狗媳妇:你背着一大袋玉米,别人会让你上船?翠姑赞扬着队长老婆清珍:天天在床上和队长睡一个枕头,人也变得有心计了。
       清珍虎着脸道:什么时候了,你还在贫嘴?赶紧掰玉米,等会儿人家都起床下地干活了,我们就不好办了。
      大家见队长老婆说得有理,便四处散开,寻找着脆嫩的玉米,先啃吃了起来。几个女人填饱了肚子,才开始把那些鼓囊囊的玉米往怀里揣。
       十几分钟过去,太阳已跃出了地平线,一个放牛娃赶着生产队的几头水牛去河堤边吃草。
          哗啦……哗啦……
      放牛娃听见玉米地里有响声,吓了一跳。定了定神,便寻声望去,只见堤下深绿的玉米林开出了几朵绿色的浪花,浪花还伴随着潮汐涨落的哗啦声。放牛娃明白,有人在偷生产队的玉米。
       十几天前,生产队长就找过放牛娃,说有人举报,队里玉米地的玉米被人偷过。原因是玉米杆下有一堆散乱的玉米叶,还有几棵玉米杆被人绊倒了。队长严厉地喝问是不是放牛娃干的,因为只有放牛娃每天清早、中午、傍晚在野外放牛(其它时间,牛要耕地),而这期间,田地里是没人的。放牛娃面对队长的质疑,委屈得大哭起来,说队长在诬陷人。队长见放牛娃哭得伤心,知道自己错怪放牛娃了,忙把放牛娃拉入怀里,拍着放牛娃的肩说:“是伯伯错怪你了,对不起。”
      放牛娃这几天正憋着一肚子气呢。现在,他看见有人在偷玉米,真想一个人冲下河堤去,钻进玉米地捉小偷,好洗清自己的冤屈。可转念一想,玉米地里有五朵浪花,也就是有五个小偷,自己冲进去干不过他们,不如……
      放牛娃丢下水牛,急匆匆回村向队长报告去了。队长听说玉米地里有几个人在偷玉米,就召集村里所有男劳力去玉米地里抓小偷。玉米地里,几个女人在翠姑的召唤下,正悄悄靠拢,准备带着玉米,瞅准机会钻出玉米林。没想到这时候四周传来“哗啦”“哗啦”玉米杆被扒动的声音,而且这声音正迅速向她们靠近。
       “完了!完了!”黑子老婆背上的玉米袋“啪”地滑落在地上,整个身子软塌了下去,“我们被包围了。”
       菊香也急得要哭出声来,这是她第一次偷东西,没想到自己第一次出手就被抓了一个现行,也真够倒霉的。这时耳边仿佛响起了父亲对儿时孩子们严厉的教育:不是你的东西就不要去拿,拿了就会被人抓住。菊香心里不免后悔着:父亲的话是警世良言,不听是要吃亏的。
       翠姑见同伴个个惊慌失措的样子,后悔不该把她们拉到这里偷玉米,但世上没有后悔药吃。她一把拉起跌坐在地上的黑狗媳妇:“怕什么?我们是女人,即使被抓了,他们又能把我们几个怎样?”
       鸭棚口的队长带领二十几个男人迅速地包抄过来,却发现偷玉米的竟是几个年轻女人,一个个顿时傻眼了。他们左瞧瞧,右瞅瞅,竟然没一个眼熟的。他们嘀咕着:这几个婆娘是从哪儿冒出来的?
       队长命令一个年轻后生背起黑狗媳妇的那袋玉米,叫上几个人抱着玉米,一群人拥着翠姑几个向村庄走去。
                           四
       到了村办公室,队长询问翠姑她们是哪里人,为什么来这儿偷玉米。翠姑给大家使了一个眼色,暗示大家别吭声。
       队长好说歹说一阵子,也没问出一个子丑寅卯来。他叫来村妇联主任,叫她带着这几人去村仓库关着。进了仓库,翠姑看见仓库里有好多玉米棒,她满眼都是兴奋的光,见妇联主任出去随手关上了门,她立马抓了几个玉米棒,插在裤腰上,“我们是女人,料他们不会搜我们身。”
      黑狗老婆见状,也急忙把玉米棒往怀里藏。队长老婆清珍也把玉米棒往裤袋、秋装内层口袋里塞,然后扣紧秋装扣子。只有菊香一个人把两个玉米棒子塞进裤腰里,想着把它带回家,让孩子们尝个鲜。
      中午,妇联主任给几个女人送来了饭菜。饭菜没肉鱼,只是几碗素菜。几个女人好久没吃过一顿饱饭了,加之一大早过来,折腾了一上午,肚子里那点玉米,也早已消化掉了。一个个忙端起饭碗,大口大口地吃起来。妇联主任看着眼前几个女人狼吞虎咽的样子,眼睛都潮湿了。
       几个女人很快吃完了饭,恳求着妇联主任,放她们回家,家里还有孩子们等着娘回去呢。妇女主任露出为难样子:这事,她做不了主。
       见妇联主任不答应,翠姑指着黑狗媳妇鼓胀胀的胸脯说:“她家里有一个喂奶的孩子,娘不回去,孩子就没奶吃。”黑狗媳妇想着家里吃奶的老幺,急得哭了起来。
       妇联主任看着黑狗媳妇耸动的双肩,转身离去。不一会儿,她拿着几张报纸进了仓库,说是要对她们进行思想教育,妇联主任读报的方言让翠姑几个直摇头(听不懂)。       
       妇联主任要翠姑一行人推一个会识字的人,念给其他人听。大家都把手指向了菊香,菊香爸爸是中学教师,小时候,菊香在老家随父亲读了几年书。
       菊香给大家念了一张又一张报纸,念得口干舌燥。看着窗外渐渐暗淡的日光,想着家里的孩子们这一天不知是怎么度过的,几个女人急得围着妇联主任大声嚷嚷起来。
       妇联主任很理解眼前这几个女人着急回家的心情,她走出去和队长商量此事。队长提出只要她们说出自己是哪个地方的人,就放她们回家。
        翠姑认为这个条件可以接受,清珍却不同意了,她认为这太丢丈夫的脸了。翠姑说,我们不说出你是队长老婆就可以了。清珍这才勉强点头答应了。
       鸭棚口的队长和红旗村的队长熊军接通了电话,告知了翠姑几人偷玉米的事。熊军代表全村村民向鸭棚口队长道了歉,并主动要求赔偿。鸭棚口队长说赔偿不需要,只是希望今后不要再发生这类事了。挂断电话,鸭棚口队长就放了人。
                           五 
       天完全黑了下来,翠姑一行人才趁黑摸进了村。清珍一进屋,熊军便暴跳如雷地骂老婆把全村人的脸都丢到河对岸去了。
       清珍本就憋了一肚子气,回骂道:你这个队长心里有没有全村老百姓?今年天旱遭了灾,你却向上级报功邀赏,说你们干部带领全村劳动力,用双肩挑水抗旱,今年粮食作物不减产反增产。你们把生产队收割的粮食几乎都上交了,老百姓家家缺粮,他们不去偷,一家人等着活活被饿死呀?
       熊军自从认识清珍以来,第一次见她发这么大的火。想着村里的老百姓到年底家家就会揭不开锅,愁苦着:自己该如何张口向上级打报告,要救济粮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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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简介
杜爱英,湖北省赤壁实验中学语文高级教师,赤壁市作协会员,咸宁市作协会员,曾在《上海散文》《新华文学》《天津散文》《首都头条》《中国乡村》等杂志及微刊发表文学作品几十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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