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社英丨和婆婆分家
树大分枝,儿大分家,这是一句常说的话。但是在几十年以前的农村,分家总是给长辈带来痛苦难堪,分家总是给人带来败家的缺憾。父母总在心里说,养了几十年的儿子,给别人养大了,啥啥也不顶。他们苦闷,又不知道如何解脱,指桑骂槐,如果儿媳妇不是省油的灯,两代人关系恶化说起来都是轻的。
四五十年以前的农村,孩子较多,年龄相差也很大,大儿子娶了媳妇,婆婆生孩子的事也有不少。给大儿子娶了媳妇,总希望他们扶帮父母,养大弟弟妹妹,然后再分家,可是农村又有一种说法,叫做挣家当不均分家当均,妹妹大了嫁出去自然不用说,哥哥帮父母给弟弟们娶了媳妇,最后分家时,值钱的家当比如房子比如钱财还有家用的东西兄弟分的一样多。这样,哥哥往往心里不平衡,他们两口子挣了近十年,弟弟才结婚,花光了家里所有的积蓄,分家还要分一样多,而哥哥已经不年轻,自己的孩子也已经长大,他还要挣着命给自己的儿子娶媳妇,一代传一代恶性循环,不吵架不骂人才真正成了怪事!
几千年来,中国人有一句话,就是“父母欠儿子一个媳妇,儿子欠父母一副棺材”,因此,虽然儿子多人丁兴旺,但是娶媳妇真是一件难事。俗话说:“媳妇到门前,还得个老牛钱”;“娶媳妇盖房,花钱的魔王”。大儿子不帮衬,他弟弟根本娶不起媳妇;他自己落个不孝的名声就更不用说;大儿子尽全力,儿媳妇心里不平衡,说不定他们还要在家吵吵闹闹,说不定还要骂人打架,自己的日子成为后患,这真是一件两难的事。
那时候,一家只能有一个掌柜的掌管家事,这个人往往就是父亲,或者落在精明的母亲身上。全家人的收入放在一起,由父母掌管,再根据需要花给全家人。那时候好像花钱的地方特别多,买油盐酱醋肥皂洗衣粉,过年买布料做一身新衣服,小孩发烧看病,儿媳妇娘家的红白喜事,更不要说娶一个媳妇至少要扩改一间房子给媳妇娘家的彩礼更是全家的负担,为了区区几百块钱吵架打人,几乎成为全家的灾难。于是大儿子挣了钱给了媳妇,给自己偷偷攒一些,媳妇娘家红白喜事的礼物不够体面拿不出手,全家谁有病或者是装病没有好好干活,谁又偷偷收了鸡下的蛋没有说清,谁起得晚了没有扫院子,谁第一个坐上方桌不让别人就端起碗就吃饭,等等等等,都成为吵架的由头。
长期以来,全家靠挣工分年底分红过日子,平时,媳妇手里根本没有一分钱,年轻人爱干净,洗衣服用的洗衣粉多了,也要忍受婆婆的嘟囔,因此有的儿媳妇一过门就想分家,她故意说自己有病而不下地干活,故意在家里摔摔打打,干活也是磨洋工,说话更是飘凉带刺,就等着公婆弟妹忍受不了早日分家。也有的媳妇自己想分家,但丈夫与她想法不一样,吵架时口不择言,往往受到丈夫的打骂,但是那年月,仿佛离婚的特别少,离掉一个媳妇,那还有钱再娶第二个?于是,大家打打闹闹过日子,成为一种常态。谁家要是几个月不吵架,反而不正常。
实在忍受不了就要分家,分家时主要叫来孩子的舅舅与村里的队长,还有德高望重的老人,或者有知识有见解的长者共同主持。房子的分法自有定论,“老大不离老庄,老二不离马坊”“哥东弟西,哥南弟北”决定了分房子的位置,老大有着明显的侧重。但是这仅限于弟兄们大了分家,如果弟弟们没有娶媳妇就要分家,那就是大不孝,分家时就要故意整治他。这个儿子会先住着自己结婚时的那间房,等到有了新庄基地,他就得自己去盖房,自己置办家当,有的连一个碗也不能带出去。媳妇娶过来辛辛苦苦帮助公公婆婆照顾幼小的弟妹,到头来什么也没有落下,日后两口子吵架的时候,媳妇往往就揭丈夫的短:“你妈连一根讨饭的棍都没给你留下!”以后媳妇与婆家就断绝来往,儿子也生分了许多。可怜父母给儿子娶媳妇,娶一个媳妇分一个家,留下最小的儿子与自己一起过,可是最小的媳妇不一定对父母孝顺,父母想明白了又不好意思与大媳妇再有感情上经济上的往来,老境凄凉可想而知。
那些年凭土地过日子,有的儿子分了家,根本要不下庄基地,昨天还是一家人,今天分了家却各吃各的饭,各做各的事,好像不认识似的,面面相觑难免尴尬,很少有人能理性对待分家。不得已就要在老庄基地上分上一块,另外在旁边开个门。
儿媳妇很快生了好几个孩子,自己不能出去劳动挣工分,单靠丈夫一个人养活一大家,生活很快陷入困境,哪里有心思与精力再帮扶父母?两代人互相埋怨几十年,在心里结了死疙瘩,谁又能解得开这个死结?所以我们村里人常说“家宽出贤良”。只可惜,我们在长期的困顿中,没有钱财来辅助解决分家的需求,没有精力解决感情的远近亲疏,只能陷入一种经济与精神上双重的困境。我们村有许多这样的故事,有不少这样的缺憾,也许现在还在延续。
“树大分枝儿大分家”,该不该分家,这似乎不是一个问题。但是什么时候分?怎么样分?确实是一个千古难题,是一个需要用金钱、智慧、理智解决的问题,更是一个需要用爱、用亲情、用理解用忍耐办好的事情,尤其是家境困难的情况下。
顺便说一下,我们分了家最好申请一块新的庄基地,如果不行,也要暂时走一个大门,相互体谅帮扶,要知道,这是命运对我们的恩赐,更是对自己的一种历练和提升。千万不要分家时在旁边开个小门,与父母兄弟再也不来往,这样做无论在风水上与感情上,无论对家里那一个人,都没有任何好处,可能还留有许多后患,如果办不到,就请念一下“旁门左道”“歪门邪道”这两个古老的成语,也许会得到许多启发,也许会想得更长远一些。
作 者 简 介
陈社英,1956年出生,陕西西安人,青少年时期生活在灞桥区新合街办陈家村。文革结束后恢复高考,1977年考入蒲城师范,后来考入陕西师范大学汉语言文学系进修学习。长期担任中学语文教学工作,曾在《西安日报》《三秦都市报》《女友》等多种报刊杂志发表过散文作品。作品收入《青年散文一千家》等文集并受到著名作家的特别点评。曾担任《青少年文萃》编委;全国青少年作家作文大赛评委;《古都文萃》杂志副主编。2015年出版散文集《美丽而疼痛的村庄记忆》,始终认为文学与教育是自己放飞理想的双翼,是慰藉心灵救赎自我最初与最终的方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