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彩虹丨玉门关随笔
戈壁无垠,了无生机。风在窗外极力呼啸,眼光尽头全是灰蒙蒙的一片,分不清哪是天哪是地。在天与地衔接处是一片浑黄迷离的世界。脚下宽阔的柏油路一直向西延伸。车子走了四十多分钟,视野之内,空旷而孤单。此时可能没有风,如果有人在这平坦的戈壁上燃一堆可燃物,一定会出现“大漠孤烟直”的景象吧,那烟有多直、多粗,能飘向天空很远吗?我不知道。只知道这种景象应同小时候看到的秋后无风傍晚,农民在地里燃玉米秆时,那又粗又直的烟柱,给人一种萧索苍凉的感觉。太阳无情地炙烤着大地,没有绿色植物生存的痕迹,但在不大的小土堆上,可看见已经死亡的骆驼刺那焦黄的遗体。虽然土堆很小,骆驼刺已被旱死,但它们那发达的根系,仍然牢牢地抓住仅有的土壤不放弃,一点点土里,全是盘根错节的根。但命运并没有眷顾它们的顽强,赐给它们的仍然是死亡。单调与无情充斥我思维的空间。如果这里有人类生存,环境是多么枯焦,如果不幸流落至此,该是何等的绝望与无助啊!忽然看见路旁有自驾游人野炊的痕迹,那几只啤酒瓶、矿泉水瓶和红色塑料袋,在茫茫戈壁格外显眼,有的地方还有几块西瓜皮,现代文明的垃圾被带到了生命迹象困乏的沙漠中,心中的感慨无法说清。
转移注意力,望着苍茫天际,历史上与玉门关有关的诗句,仿佛被太阳炒得活蹦乱跳的沙粒,在翻卷的脑海中激烈跳荡。那闪烁着光芒的珠玑不停地碰撞我的思维,在荒凉的琴弦上发出优美的声音来。“黄河远上白云间,一片孤城万仞山。羌笛何须怨杨柳,春风不度玉门关”。唐代诗人王之涣的《凉州词》首先响彻耳畔;“玉门关城迥且孤,黄沙万里白草枯”。岑参的名句跃然而出。“汉家未得燕支山,征戍年年沙朔间。塞下长驱汗血马,云中恒闭玉门关。”李昂的《从军行》借汉武帝命李广利伐大宛贰师国取汗血马之事,抨击唐玄宗穷兵黩武政策。这些与玉门关相关的诗句,流淌着前人多少感动与思想!?同时,苍凉、孤独、壮观的玉门关景象已在想像的空间里浮现。曾经人欢马叫、驼铃绵延不断的边疆关隘,在历史上的诗人们笔下,成为荒漠深处的丝绸之路上的绝代经典。古往今来,诗在绵延,故事在继续,唯独这远年的边关已成为泱泱大国内的一道风景线,再不会出现“西出阳关无故人”的感叹。
诗句仍在心海荡漾,但见笔直的路之尽头,出现了一辆小轿车,忽然觉得旅游车不再寂寞。前方沙漠上出现了丛丛植物,虽然它们的容颜不够娇嫩,但视觉已不再单调,只有生命才会给自然带来灵气,盼望着快快出现绿洲。
十几分钟过去了,前方出现了一个门楼。车刚停稳,被荒漠折磨的游客一哄而下,原来玉门关景区的售票处横跨公路,像一个城门,车子必须从城门通过,没有票或是不经过允许是无法通过的,成为真正的关隘。售票处的关门两侧的四个柱子上有内外两幅楹联,外联是“秦燧汉关今犹在,张骞李广俱往矣”;内联为:“看大漠孤烟长河落日,听塞外羌笛胡角马嘶”。这些与大漠有关的自然人文元素都被凝练到对联中了,也是游人要感受的内容啊!人们下车购票欣赏,楼侧栽植几行旱柳,细看树行间的沙土里埋有水管,这里栽树完全靠浇水才能成活,在这水资源极缺的戈壁,要想绿化,就要付出超常的代价。因为有人的原因,这里才出现了几行人工绿色,人类改变自然的代价是高昂的。人们输送给植物的一点水分,不断被强烈的阳光榨取去了。那顽强的旱柳在经营着它们惨淡的生命。不过,它们够幸运了,如果不是这里有个工作点,它们的生命是无法在这里安身的。
大约20分钟,车子进入一个小小的绿洲,在日光中泛着金光的玉门关遗址小方盘城仿佛眨巴着眼睛,以一种特殊的方式迎接游人。离开空调车,从四面涌来的热浪迅速包围了我,驻足凝目,人们皆以玉门关为背景留影作念。打着伞,急匆匆地走,想极力缩短被太阳和沙漠烘烤的时间,以最快的速度进入小方盘城内的阴凉处,但脚下的石子路好像磁石一样,吸附着人的脚跟,怎么也走不快,厚厚的沙子使人步履维艰,也许在这样的路上更能使人体会到艰难。是的,到达目的地之前的路程如果没有磨难,得来的幸福就不会有滋味。所以,这段日光下的煎熬是必需的过程。一边走,一边凝视长在路旁的骆驼刺,那尖利的刺非常硬,特意与之扳手腕,终以失败告终。为了适应荒漠极度缺水的环境,它的叶片特化为叶刺,最大限度地减少蒸腾作用,以达到涵养体内水分的目的。另外,教科书内的骆驼刺插图,其地下部分是地上部分的十几倍,更有利于吸收深层地下水。植物对环境的适应能力是奇强而奇妙的。眼前的骆驼刺群落据说是我国乃至国外同类植物群落中较大的一个,旁边有铁丝网隔离与不准进入保护区内的忠告标牌。靠近路边的部分骆驼刺已经枯黄,因为沙路被人们天天踩踏,它的根更不易吸水了。沙漠对它们的命运没有丝毫的同情,在这里,只有它自己的拼劲才是决定其命运的关键。看到骆驼刺整个群落,我的担忧有些多余,因为在此之前的干旱岁月中,它们都没有绝迹,而今天它们更不会枯萎灭绝,因为它的生命力不容怀疑,何况还有人类不断完善的保护措施。
走进玉门关,抚摸用泥沙与旱柳枝条堆砌的城墙,好像在抚摸历史。记得一个牌子上这样介绍玉门关:“玉门关俗称小方盘,始建于西汉汉武帝时期,为当时都尉治所,属敦煌郡管辖。是丝绸之路北道的重要关隘,城墙残存面积633平方米,残高10米。在关城以北,修筑有巨大的长城,烽燧,它们距今有两千多年的历史,在中西文化交流,交通贸易中发挥重大作用,具有特殊的历史地位”。
走出小方盘城,脚踩滚烫的沙砾,头顶炎炎赤日,我想,当黑夜来临时,这里的明月一定很美。首先,不再受酷热的煎熬,一定很凉爽。但又听说沙漠昼夜温差大,那一定很冷,人们看到的又是一轮冷月。自古以来,边关的“冷月”很多,它常常出现在壮士思乡的诗文中,这里的热冷反复戏弄人们的心情,同时雕琢出不屈的灵魂。脚下这厚厚的黄沙是否淹埋了厚厚的繁华;这无垠的黄沙曾经记录过多少征人思乡的泪水,这边关黄土曾经淹埋过多少将士的白骨,这里有多少故事?
我们从李颀的“闻道玉门犹被遮,应将性命逐轻车。年年战骨埋荒外,空见葡萄入汉家”。这些诗中描写的情形,可见边关征战之苦。从李白的《子夜吴歌》:“长安一片月,万户捣衣声。秋风吹不尽,总是玉关情。何日平胡虏,良人罢远征。”这首以长安明月和遥远的玉门关连接画面,四起的捣衣声和万里秋风传递感情,表现了捣衣妇女思念戍边丈夫的悲凄之情。
踩着它厚重的历史,我的脚步轻如蝉翼。风吹起来,心境连同遮阳伞一起飞入虚空。遥望关外的碱湖,绿波盈盈,有水鸟在里面游弋,如果不看关内沙海,这简直就是两重天,江南水乡与戈壁仅一步之遥。轻依木栏向东望去,听说距玉门关东12公里处的河仓城是丝绸之路北道上的重要粮仓,但我们是去不了了,因为客车游程没有安排。离开了,面对玉门关我浮想联翩:关上被雨水冲刷的垭口是否在讥笑人们光看不补的缺憾?我们只会面对历史遗迹大呼感叹,这些黄土城墙是否会在未来历史的长河中销声匿迹?玉门关是否在反问:每天接待的几千游人中,是否总有一些盲目的笑脸?我不得而知。
2014.9.14
作 者 简 介
张彩虹,网名“云诗雾画”,汉族,河南卢氏县人,大学学历,从教。系河南省作家协会会员、黑龙江省生态文学艺术家协会会员、河南省教育学会语文教育学专业委员会学术委员。卢氏县诗词协会副主席、春萌诗社副社长。2006年开始业余创作诗歌、小说、剧本共计170多万字。作品散见于《中华楹联报》、《三门峡日报》、《伊春日报》等报纸杂志三百余篇首。有诗歌分别被收录《大森林诗抄》、《中国当代文学选》等书中。出版有游记散文专辑《梦吟天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