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诗意象的组合方式（三）
好的诗歌要有意境。没有意境的诗歌，算不上是好诗歌。
意境是什么？我们在前面的学习中已经大致了解了它的含义，那就是“意境是由众多意象构成的艺术境界”，换言之，意境是“意象的组合”。
意境的创设与景物、情感密不可分。从某种程度说，景物的选择与情感的表达直接影响到意境的创造。
刘熙载在《词概》说：“或前景后情，或前情后景，或情景齐到，或相间相融，各有其妙。”这就告诉我们，意象的组合方式是多种多样的。只有意象与意象之间的艺术组合，才能创造出诗的意境。
常见的意象之间的组合方式，大致有以下几种。学习、写作诗歌，要掌握这些基本的意象组合方式。
本讲再介绍4种方式。
八、跳脱式
由于诗歌的写作需要强烈的感情和丰富的想象，所以，在意象的组合上常常呈现出一种“跳脱”的情况。即是说，意象与意象之间，存在着很大的跳跃性。
请看李贺的《南国十三首（其六）》：
寻章摘句老雕虫，
晚月当帘挂玉弓。
不见年年辽海上，
文章何处哭秋风。
这首诗的意思是：你的一生都在刻苦“寻章摘句”地写作，现在下弦残月已像玉弓一样挂在窗帘外了，为什么你还在苦苦地写呢？你没有看见辽东半岛正在打仗吗？你的诗文写得再好又有什么用处呢？
这首诗的意象之间，跳跃性极大。先是写自己像“寻章摘句老雕虫”，接着写自己“晚月如弓”时仍然写作不停，然后写自己对“辽海上”的战事缺乏了解，最后写自己的结果只会是“哭秋风”。
如果不展开合理的理想、想象，还真的难读懂这首诗呢。但当我们知道了这些意象的跳脱式特点之后，我们再读它，就会比较容易理解诗人的创造意图了：诗人在感叹读书无用、怀才见弃。
九、意识流式
从诗歌的意象组织形式看，其空间的转换、时间的变动，是以非连续性的形式出现的，也就是说，诗人是依据自己意识的流动来组织、安排这些意象的。
请看黄庭坚的《清平乐》：
春归何处？寂寞无行路。
若有人知春去处，换取归来同住。
春无踪迹谁知？除非问取黄鹂。
百啭无人能解，因风吹过蔷薇。
词的一二句上句问，下句答，却又似答非答，因为上句不是真问，只不过是诗人的一个意念；二句也不是真答，只是诗人意识中想象出来的寂寞荒野无路的景象。三四句写“换取归来同住”，是诗人的主观幻想。五六句写忽然想到了与春关系密切的黄鹂，诗人的意识从人流向了黄鹂鸟，最后七八句，他的意识又从黄鹂鸟流向了与鸟作伴的蔷薇花……整首诗显得迷离恍惚，朦胧莫辨，但懂得了诗人的组合意象的手段，弄清了他的意识的流动方向，那我们就能读懂这首词的主旨：惜春！
十、无理而妙式
无理而妙式就是将两个或两个以上的不合事理逻辑的意象组合在一起的方式。这不合事理逻辑的意象也即现实中不可能有，但在人的心理上却是能够出现的。无理而妙式也被人们说成是“荒诞”式。
无理而妙包括两种：一是从事理上看的“无理而妙”，指违反一般生活情况及思维逻辑；二是从语词上看的“无理而妙”，指描写事物时用词不合常理。
先请看李益的《江南曲》：
嫁得瞿塘贾，
朝朝误妾期。
早知潮有信，
嫁与弄潮儿。
这是一首闺怨诗。诗的前两句“嫁得瞿塘贾，朝朝误妾期”，描绘了一个商人妇的意象。后两句“早知潮有信，嫁与弄潮儿”，继续写这个商人妇的意象。她突然变心，不仅“无理”地要与“瞿塘贾”分手，并且还要“嫁与弄潮儿”，这更是“无理”之极了。诗人将前后两个商人妇的意象组合在一起，正是运用到了“无理而妙”的组合方式，但收到了不同寻常的艺术效果。
这首诗的妙处正在其看似无理，看似荒唐，却真实、直率地表达了一位独守空闺的商人妇的怨情，与其说它是无理、荒唐之想，不如说它是真切、情至之语。
再请看张先的《一丛花会》：
水调数声持酒听，午醉醒来愁未醒。
送春春去几时回？临晚镜，伤流景，往事后期空记有。
沙上并禽池上瞑，云破月来花弄影。
重重帘幕密遮灯，风不定，人初静，明日落红应满径。
花怎么能够“弄”影呢？应当是花动然后才会影随。其实，诗人的意思是暗示此时这里有风。可见，这个“弄”字用得不合常理，用得不一般。一个“弄”字，生动细致地写出晚风吹拂时花影晃动之神态，是“无理而妙”。
十一、综合式
综合式意象组合是古典诗词最具功能价值的组合。这种意象组合，将起承转合式、并列式、对称式等意象组合形式融为一炉，使全诗结构获得自然舒展的圆熟效果。
这种组合，常为律诗采用。
请看李商隐的《无题》：
相见时难别亦难，
东风无力百花残。
春蚕到死丝方尽，
蜡炬成灰泪始干。
晓镜但愁云鬓改，
夜吟应觉月光寒。
蓬山此去无多路，
青鸟殷勤为探看。
这首诗写暮春时节，与所爱的女子离别的哀伤，以及别后的悠长、执着的思念。
全诗严格按“起承转合”的方式组合意象。首联写惜别。状写见难、别难的苦痛，感情绵邈深沉。“东风无力百花残”中的两个意象，既写了花的韶华同逝，又写了人的身世遭逢，命运的不可把握。颔联、颈联写别后相思，前者从个人与对方两个方面着笔，用“蚕丝”意象暗喻“相思”，用“蜡泪”意象比喻自己流泪。后者写对方的相思，更加衬托出诗人的以往深情。末联利用神话传说，用青鸟传书的意象，表示对爱情的渴望。
不仅如此，诗歌的联内意象采用对称组合的方式。比如，“春蚕到死丝方尽，蜡炬成灰泪始干”一联，既写出了诗人生死不渝的情怀，也表现了对方因思念而愁容满面的状态，展露了双方相逢别后的脉脉深情。
全诗意象回环流转的组合，充分显示出律诗结构的圆熟特征。
感谢刘老师等提供的背景图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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