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届行参菩提散文奖参赛作品】你给我生命,我护你周全/侯红枫
四月的天气并不是太热,但额头上的细汗擦了一把又冒出一层,提到嗓子眼的心扑通通地狂跳着。虽是几步的距离,但双目始终不敢正视那道紧闭着的门,心跳声伴着墙上秒针的转动声,声声沉重。就这样不知过了多久——
“XX的家属!”白大褂从推开的那道门缝叫到。
哎,我机械地应答着,但脑子空白到竟不知挪动自己的脚步……
今天是我的生日,但母亲却躺在手术室内。都说儿的生辰日是母亲的受难日。虽已为人母,但对这句话的理解还保持在字面的肤浅认识之上。因为老觉得父母还是当日之父母。
一个多小时前,我和妹妹陪着妈妈从病房走向手术间,短短的距离,妈妈临出门时一切已经准备就绪。可刚刚坐定,妈妈就说要去卫生间。
我带你去,我轻轻挽起妈妈的手臂。这次妈妈乖乖地,跟着我。
刚出门没走几步,妈妈把我挽着她的手臂徐徐松开,一双粗糙的手紧紧地抓住了我的手,就这样我拉着妈妈,走过了我记事以来最亲近的路途。
妈妈性子很急、从不求人,家里的大事小情势必亲力亲为,一切又那般来去匆匆。素常里偶尔陪着妈妈出个门,过个马路,你说搀扶她一下,她总是随手就把你撂开来了,时下转眼间的功夫这些却都已成为过往。
容不得我细思量,妈妈已经从卫生间走了出来,紧接着妈妈主动地握住了我的手。就像一个做了错事般的孩子——妈妈说我解了一个大手。从妈妈越抓越紧的手,以及拖沓的脚步里我明显感觉到妈妈的紧张与恐惧,此刻多想说一句,别怕!但出口却成了“哦……哦……”
妈妈被送出手术间的那一刻,我突然感觉“等待”才是人世间最远的时空。
看着坐在轮椅上安静的妈妈,好想让一切苦与痛都由我来承担,只愿上苍能够眷顾眼前这个老人!继父的突然过世,让妈妈的落寞与日俱增。伴随妈妈的体重明显下降,身体状况也明显大不如从前。体检结果的不尽如人意,让妈妈心里增添了些许的顾虑。先是经济的担忧,之后是疼痛的畏惧。弟弟们恰逢或在抗疫一线或在外忙碌。照看妈妈的事理所当然地落在我和妹妹头上。与妈妈接触的机会多了,也就又多了一些看似有点可笑其实酸楚的镜头——
我说,以后走路慢点小心些。妈妈就习惯性地把手臂弯起来佝偻着身子小心翼翼地。妹妹说妈妈像吓破了胆,我想不明白,但或许她是用另一种方式在表白我很乖!
年后的一个下午,我们母女三人一起去就近的郊区准备挖一些蒲公英,在空旷的野地里,妈妈的心情也仿佛得到一些舒展,她滔滔不绝地讲起当年自己在家乡时可以采摘的野菜,野果。什么苦苦菜、灰灰菜、玉谷菜、扫帚苗、酸溜溜、醋溜、酸枣、山杏、樱桃等等如数家珍。
你看,我挖的叶子多宽大、油亮,到手的菜苗,妈妈总会炫耀般地在女儿们面前说一番。我不难想象几十年前和一起玩耍的同伴,妈妈也是这样的口气。那时田野间的妈妈脸上露着希冀的目光,浑身充满活力与对大山外面世界的美好向往。同伴间你追我赶着,叽叽喳喳地说笑。绿油油的田野,金黄色的蒲公英静静地聆听着姑娘们的心事与心声。岁月催人老,看着妈妈已略显老态的身影,我心里沉甸甸地。脚底下的这边郊野里,可有当年家乡的蒲公英飞落下的种子?
提着满满两大袋的“收获”,我和妹妹坐在院子里的凉亭里准备进行二次筛选。
“把不要的装在塑料袋里,一起扔了”
妈妈从随身的口袋掏出一个皱巴巴的塑料袋,此刻一个老人的简单善良,让我的内心同沐春风。
就这样忙着挑选、整理的专注,我竟忽视了妈妈的存在。你看——顺着妹妹手指的方向,我看到妈妈已经骑在了小区的摇摇车上。
左晃晃,右晃晃,随着铁皮车身的晃动,看上去妈妈就像一个孩子般的满足。此刻,妈妈的内心是不是又回到了久违的童年,我不得而知。都说老人像小孩,在她的内心一定深藏着一份浓浓的童趣!
本来说好的妈妈要和我们一起住几天,但是我上班的间隙,妈妈却又悄悄地坐车走了。接住电话的那头,妈妈说好好工作吧,我已经回来了,你们太忙。就这样忙啊忙着,妈妈的家是我们永远的家,我们的家却永远成了妈妈不能久留的地方。
“夜来风雨声,花落知多少”的浪漫,永远也掩盖不了,“夜来风雨急,墙倒半院土”的惊恐。
屋外的风声雨声以及风吹在窗户上的声音、雨打在破旧的木门上的声音连带着铁门搭搭的上下摆动声声,充斥着一个整夜。妈妈面对无助,选择了炒玉米这样古老的办法,以动制动。近距离爆米花在铁锅里上下跳动着发出的噼噼啪啪声,与屋外的风雨声此起彼伏,妈妈提着的心七上八下。隐隐约约地记得,我和大弟都被妈妈给穿上了过年时的新衣服,两周岁的弟弟和衣熟睡在被窝里,五岁多的我被妈妈哄着睡眼蒙眬地坐在炕头上等着、盼着、吃着炒玉米。我想,那一夜或许妈妈随时做好的准备就是抱着弟弟,拉着我逃离,但那一刻最终还是侥幸未至。只记得第二天家外的土坯院墙坍塌了半边,院子里污水满院。面对灾难,我不想再掀起旧日伤痛,也就从未问起。之所以记得星星点点,我不知是由于那身珍爱的枣红新衣,还是香喷喷的炒玉米。总之隐隐约约地留在了记忆长河里。现在想来那就是唐山大地震之余震之夜。
风雨总是伴随人生。已是少年的我和妈妈及小弟相依在妈妈的职工宿舍里,屋子是敞亮了许多,但最怕下雨。城乡接合部的大杂院里,邻里家家户户的预制板屋顶下搭起的白色塑料棚,是那时我和邻居家共有的一道道别样风景。下雨时,我喜欢躺在床上透过塑料布看一个个晶莹的水珠在天花板上冒泡,听滴在塑料布上滴答滴答的声响,想象着大珠小珠落玉盘的情景,由远而近。可还有一句屋漏偏逢连夜雨,就变得没那么美好。偏偏那年节就是大雨、连阴雨居多。屋外大下,屋内小下。顺着那缝隙下来的条条道道,最后都落在了不堪重负的塑料布里,柜子上、地上排满了各色各样的因雨落的大小而不同的盆盆罐罐,水滴撞击的各色声响,回荡在不大的空间里构成了一幅幅人间诙谐剧。刚倒完这盆、那碗又满了,就这样反反复复,折腾半天下来就连床铺位置也几乎半湿。白天还好一些,晚上那份罪受得——忘不了铁床中间年幼的小弟躺在仅有的一片干爽地,我介于半干半湿间,妈妈身下几乎全是湿漉漉的被褥。
风雨过后就是彩虹,对于晴天的渴望,是我们从心底的渴求。风雨之后,院子里的上空没有彩虹,横七竖八的拉起的铁丝上倒是挂满道道彩虹,百鸟朝凤、喜鹊登梅、花团簇拥,各色各样的被褥被晾晒在阳光下,被蒸发着的湿气眨巴着双眼,反射着五彩光芒。苦中作乐的邻居们相互打趣,谁家“旗旗”挂的更排场。
想起往事难免哽咽!可是不知何时,父母开始看重了自己的脸色;可是不知何时,父母说话的时候变得小心翼翼;可是不知何时,父母面对自己的坏脾气开始不再指责。而我却全然不觉……年少不知父母恩,半生糊涂半生人。身无饥寒,父母无愧于我;了无长进,我无以善待父母。
面对慢慢老去的妈妈,我只想说今世你给我生命,我定护你余生周全!
作 者 简 介
青枫红叶(侯红枫),长治作协会员,安徽涡阳诗词学会会员,大中华诗词协会会员。我手写我心,我心写我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