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秦文学周末特刊】顾盛彬：【趴地草随想】（散文）
趴地草随想
作者 ┃ 顾盛杉（江苏）
莺飞草长时节，不禁想起家乡的趴地草。
儿时的记忆里，家乡到处长有盘根错节的趴地草，草丛中开满了随风摇曳的无名花，野花旁蹦跳着千姿百态的蚂蚱们。假日里，三三两两的儿童结伴找猪草、掐野花、捉蚂蚱，或静静地躺在草地上，看悠悠飘过的白云，迎扑面而来的微风……
雨后或解冻的日子，那时的乡村只有泥泞的路可走。有经验的人们会挑路边的趴地草上走，软绵绵的，不粘泥。每一次的踩踏之后，蓬头垢面的趴地草都会在风雨中涤荡尘埃，挺身傲立。
清楚地记得，在人民公社的年月里，生产队里按劳力大小、工分多少分粮分草，一般人家不但吃不饱，就连烧草都紧张。在那时，稻麦秸秆的用途较广泛，押草帘，搓草绳，铺床，盖屋，冬天喂牛羊，粉碎拌糠喂猪，用于烧火做饭根本不够，人们常戏言“大腿不能当柴烧”。
于是，家家户户割野柴，男女老少齐铲草，一度风行。印象很深的是，那个时候，从门口的路到田间的埂，再到通扬河圩堤，都是光秃秃的，根本看不见趴地草，只要能晒干当柴禾的野草都被村上的人铲干净了。
那时的景象正如节目主持人崔永元所说，到了城里，才知道农村是一方净土。
趴地草，它终其一生也只能长到一两寸高，不要说与参天大树相比，就是和身旁的那些同类比一比，也够寒酸的。但它并不自卑，并不沮丧，并不退缩，并不“趴”下，一出土就拼足了劲儿往上长，长向蓝天，长向太阳，长向霞光和流云。大树怜悯它，弯下腰来想助它一把，让它寄生到树身上去，而它摆摆小手拒绝了。芦苇疼惜它，伸出手来想拉它一把，让它松松筋骨，而它摇摇脑袋辞谢了。哪怕地老天荒也只能长成个小不点，它也要凭着自己的力量、凭着自己的志气、凭着自己的向往，长出自己生命的高度。
虽然不能给大地长出一片浓密的阴凉，但它要让地头路边覆盖上一块生机勃勃的绿茵。趴地草生长着的，是自己的生存权利，是自爱、自尊、自励、自强的生命底蕴，是一首与命运抗争的嘹亮战歌。
人和人也有差别，最小的可能是智商高低，最大的可能是用功深浅。谁敢说自己一定比别人聪明？如果某人在某方面有了一定成就，只能说明他在某方面用了很多时间与精力。天才大多是百分之一的聪明加上百分之九十九的汗水，爱迪生此言可谓深知其中甘苦。“会当凌绝顶，一览众山小。”当那些脸红颈胀气喘吁吁的攀登者，颤颤巍巍地站在泰山之巅，或引吭高歌或低声吟诵自己的一腔壮志满怀豪情时，却不知那些高原人在捂嘴偷笑呢——你们得意什么，站得高了吗？还被我们“踩”在脚下哩！抬起头来瞧瞧，你们的头顶离我们的脚底板，还有一座泰山的距离呢！……莫忙笑别人。那些高原人倒是先抬起头来瞧瞧，那住在更高的高原上的人们，人家心平气和地站在那里，动都不动一下，就够偷笑的高原人爬上两座、三座泰山呵。可人家并没有嫌别人缺少高度、缺少视野、缺少壮志豪情。
所处的位置不一样，当然就有高低之别。泰山拔地而起，矗立在大平原上。从平原往上看，它耸入云霄。从山顶往下看，它也就望山而众山小、看地而满地低了。经过千辛万苦才登临绝顶的攀登者，自然视野为之一开、心胸为之一阔、神情为之一怡，他们身旁已无什么再比他们高的去处了。
在我们苏中，不要说泰山这样的高峰，就是几十米高的“儿科级”土墩儿，人一登上去，也就站在了那儿的最高处，也就可以风光一回激动一回叱咤一回，因为这毕竟是从低处爬上来的，毕竟消耗了脚力付出了汗水越过了憧憬之路。从这个意义上来说，站在土墩儿上的高度，比那些不动一下便处很高位置的高原人要高得多哩。不妨可以说，攀登的过程就是奋斗的过程、就是增加自己高度的过程。
我们身边有太多过于聪明的人，不想付出心血和汗水，而想登上很高的高度，这样的人后来大多一事无成。还有一些人永远在赶时髦，总想让别人关注自己，于是就跟在时髦后面等掌声。他们不明白，要获得真正的掌声，必须从没有掌声的地方苦练绝活。
有一种人是真的聪明，他们明白自己并不比别人聪明。因此他们找准一条路坚持走下去，不怕寂寞和孤独。他们有的一生只做了一件事，但这件事千古留芳。
我作为无啥高度可言的旁观者，觉得身处相当高度的人不要以功臣自居，不要将乌纱帽当作聚宝盆，不要敛起财来如韩信将兵。否则是官越做越有瘾，一旦失去权力，不仅断了财路，而且从门庭若市突然间变得门可罗雀，从受人颂扬突然间变得受人唾骂；如果那些因年老抑或落选而交出权力的人，懂得那是社会的吐故纳新，承认自然规律不可抗拒，自觉“无官一身轻”，这种平衡来自于一种修养、一种气度，也是人生的一大明智。人生高下进退，犹如山川起伏错落，大自然才会如此的千姿百态、丰富多彩。要不，满世界都是高山峻岭，都是惊涛骇浪，没有一马平川，没有一潭止水，这世界将是多么的单调乏味，也将失色多少！
趴地草，绿叶紫茎，节节生根，匍匐在地，高不过脚踝，安扎在田边、土埂、荒坡、乱石滩，静静的，淡淡的，生活在小草世界里。
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我们会在突然间惊讶地发现，那焦迹里一个个尖芽嫩绿地顶着露珠和初阳，展现了纯净与高贵，仿佛还有微笑，给人苔花般的启示：“白日不到处，青春恰自来。苔花如米小，也学牡丹开。”
图片来源于网络
作 者 简 介
顾盛杉，笔名任远、厄页、成皿、三木、秋兴、一夫等，记者，江苏省作家协会、江苏省大众文学学会、泰州市诗歌协会、中国寓言文学研究会会员，中国语文报刊协会研究员，《报告文学》特聘作家，获全国散文随笔奖、全国散文作家论坛征文大赛一等奖、“中华赞”诗词歌赋奖、金江寓言文学奖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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