超山夜雨
超山半山腰上的“松境(松山小筑)”,与周围的环境是名实相副的。在可以俯瞰山下平原的村庄和道路的山坡上,在松林边缘杂树丛生的山脊旁,两套四合院用开放式的回廊对接起来,形成一处相对封闭的院落。而伸展出去的硕大的平台,则已经离开了山体,离开了林莽,让人轻易地置身到了半空中,不仅可以遥望,甚至可以回看;回看松山小筑本身的翘角飞檐和环廊池榭。
平台上的桌椅将山坡上的竹子树冠都纳入了视野里,一直绵延到山坡上,绵延到蓝天白云上。风吹竹冠,竹冠如猫的毛丝丝蓬松,婆娑温柔。宁可食无肉,不可居无竹,此之谓也。冬天的风竟也是柔和的,吹在竹子上的风与轻抚过皮肤上风,都让人贴心贴肺得清爽。
从雾霾深重的北方初来乍到,一下子站到了这个平台上,真有一种无论如何都难以相信的恍惚。尽管余杭也不是一点雾霾没有,站在高处远望,天空中也是有一道分明的上下界的,下界的混沌和模糊,其程度大致相当于十几年前的华北。这已经让人喜出望外了。一下能向前推十几年,真让人兴奋不已。
隆冬时节,坐在户外的虚空之中,享受翠绿的树冠和不脏的空气,沐浴温暖的阳光;这样的生活格式和场景状态,对于一个从霾区令人窒息的污浊中来的人来说,已经匪夷所思到了不真实的程度。
在这平台上喝茶吃饭看书写字,让时光不再成为煎熬中的忍耐,让生命流畅而欢欣起来;这一切的一切都是确实的,也都是过上一会儿就让人抑制不住地要生疑一次的。
一直到躺下睡觉,才意识到,这样的空气的清新里,还有一种山石的辛甘的味道;这是只有在山上才会有的享受,只有在没有污染的山上才会有的气息。夜雨不知道什么从哪一刻开始点点滴滴地落到了窗外的树叶上,躺在床上只要稍微睁开眼,就能从巨大的横窗中望见黑暗中的树梢在雨水中的墨块一样的姿态。
树梢在雨水之中居然表现得非常自在如意,一点也不乱,树冠上的枝杈和树叶所形成的圆润的曲线都没有乱,总是稍有移动马上就又恢复了原来的面貌。
在雨中。竹子细长如柳叶一样的碧绿的叶子,樟树椭圆而密集的叶子,山茶花满是蜡质层的结实的叶子,还有它们绢花一样的雪白与鲜红的花朵,都在雨中。
所有的树冠,所有的树枝树杈,所有的山石路径,所有的花朵花香,都在漫漫的雨中,让人自动地就会庆幸自己有屋檐可驻,有暖被可寝,有长梦也做。如此陶然而眠,浸入雨滴声中,愈发幸福到了骨子里。
早晨,屋檐上的雨滴还在滴滴答答;树叶上的雨滴已经停歇下来了,只有它们还在滴滴答答。只是节奏放缓,间隔越来越大;不过要等到它们渐渐地止住的那一瞬,还为时尚早。
山下的公鸡在打鸣,下了一夜的雨,对于公鸡鸣叫的声音和节奏没有任何影响;它们没有被淋到,淋到了也不在乎,甚至还因为又一次有了天水的滋润而欣喜。
醒来的状态是新喜又兼欣喜的。润泽的空气和冬不落叶的植被,和雨后的朝阳,都让人展开双臂欲学鸟儿纵身翱翔。
远离了始终摆脱不了的雾霾,又有了山居的机会,还下了一夜的雨,让人追拟了一下夏天才有的倾听上天之水的享受。这,实在是对于自己无奈地逃离雾霾的最初的也是最顶级的奖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