郝万山35个经方故事
作者/郝万山
30年前,我在东直门做住院医生,总觉着自己开的方子疗效不好,就给领导说,我不看病了,要给老大夫们抄方。所以那个时候,东直门医院的老前辈,我都给他们抄过方。
在给宋耀志老师抄方的时候,有一天,来一个病人,患的是过敏性哮喘。每年五一节开始发作,国庆节之后停止。发作时就用一些西医西药来控制,但始终不能根除,这样反复发作大概已两、三年,找宋老看的时候,宋老问,你这个病怎么得的。他说,三年前五一劳动节游行的时候,他们凌晨开始出发,从通县步行到天安门广场,走得又热又累又渴,就从长安街两侧和天安门广场的自来水管子咕咚咕咚喝了很多凉水,又吃了好多自己揣着的油饼。结果,游行没有结束就开始喘了。此后,每年五一节就开始喘,喘到国庆节为止。
宋老问完病情,看了舌象与脉象,给他开了个方,两个药,栀子15 克,焦山栀15 克,淡豆豉15 克。病人拿到这个方子之后,说, 大夫,我在你们医院看了两、三年病了,从没有大夫给我开这么少的药,这行吗?宋老说,你去试试吧。开了7服。
一周后,病人来了,说大夫,吃了您这个药,喘呢还是喘,但我觉着心里痛快了。而且喘起来,不喷药,忍一会儿也就过去了。
好,第二周又吃,第三周又吃。后来这个病人不再来了。
大概隔了一年多,我在这个走廊里呢碰见了这个病人,就问:你是不是那年那个喘的那个病人。
他说是呀。 我说,这次你来看什么。 他说,我这次来看什么什么。 我说,你的喘怎么样了。 他说,我的喘好了。 我说,谁给你治好的。 他说,就那七包茶叶。 我说,你吃了多长时间。 他说,前前后后吃了两个半月,从此就不再喘了。
好,我得到这个消息后,就跟宋老说,你用的栀子豉汤怎么治疗哮喘呀?要让我绝对用许多宣肺平喘的药,你怎么就用一个栀子和豆豉?
宋老这个时候给我说了,确实是栀子豉汤没有治疗喘的记载,可是,栀子豉汤是治疗郁热留扰胸膈的,你记得那个病人是怎么造成的这个病吗?他走得又热又累又渴的时候喝了大量凉水,吃了大量冷的食物,就把热郁在胸膈了,不过对他说来,表现不是烦而是喘。那么,我们要想把胸膈中的郁热得到宣泄只能用栀子豉汤。你看,这就是抓病机用方。所以,使你起到一个什么呢?柳暗花明、峰回路转的感觉。我说,您的这个思路从哪来的呢?“从《伤寒论》啊!”宋老说。
我临床遇到一个病人,说,大夫,我这个地方堵,不吃饭也堵,吃一点点就胀。已经看了好几个月了。我打开他的病历一看,好几个医院这方面的中医都给他看过了,都是和胃的,降逆的,那要我给他看也是这样。可是,为什么用上这些方子都没有效果,然后我就仔细又问他,我说,你喝水多吗?
他说,我嘴是老干的,我总是喝水。
我说,那尿多不多?他说,尿不多。
我一看他的腿,轻度水肿。
他说,我这堵呢,最先是由肚子堵下边逐渐逐渐胀满,逐渐逐渐硬,硬到这的时候就什么饭也吃不下了。
我说,好,我就给你用利尿的方法。先用三副五苓散原方试试吧。
吃了三副,他给我打来电话,说郝老师,你这个方子可真灵啊。吃完之后尿就增多了,口渴也逐渐的缓解,硬和堵的感觉也逐渐往下走。现在就肚脐以下还有点硬和堵。我说,再接着吃。又吃了三副,整个上下全通畅了,胃堵不再现。
有一次一个医院的西医大夫说,郝老师,我收了一个病人,实在没辙了,向您求援。她是神经性呕吐,喝水吐水,吃饭吐饭,喝药吐药。最奇怪的是,我们给她输液,超过两瓶她都要变成粘液给吐出来。输两瓶她不吐,输的液体多了非得吐出来,吐的都是粘液。我们从来没有见过这种病人。
我说,她吐了多长时间? 他说,吐了三个月了。 我说,你们做了什么检查? 他说,考虑到能够造成呕吐的病证都排除了,现在可以诊断为神经性呕吐。 那么这种病人我必须去看一看,我就来到了医院。问这个病人怎么得的病。 她说和丈夫吵架。 我说,为什么和你丈夫吵架? 她说丈夫在外面找小蜜。
我一看前面也有过中药方,也是和胃降逆止呕的。丁香、柿蒂、旋覆、黛赭兼与理中,寒的、热的,补的、攻的都用了。都是喝了药就吐药。舌光红无苔,脉细弦而数,一派阴虚的现象。
我说,你睡得着觉吗? 她说,我一夜一夜睡不着觉。 我说,你是从呕吐以后才睡不着觉呢,还是以前就有啊? 她说,以前就有神经衰弱,经常睡不着觉。 那么这种阴伤是剧烈呕吐导致的呢还是原来就有呢?我就必须问她。 我说,你在得这次神经性呕吐之前,有什么病啊? 她说:“过去有慢性的泌尿性感染,经常反复发作,小便不利,尿道涩痛,这次又有犯。”
好,上面有口渴有心烦,有心烦不得眠,下面有小便不利,有尿少, 这不是猪苓汤证吗?你看猪苓汤适应证,它的病机是阴虚水热互结。由于水热互结,膀胱气化不利,有小便不利,小便少,甚至有尿道涩痛,小便短赤。那么水热互结又有阴伤,津液不能输布,所以有口渴有烦渴,有渴欲饮水。那么肾阴虚于下,心火亢于上,心肾不交,所以有心烦不得眠,这三组主证都有,当然对她说来这三组症状都不突出,而突出的是个呕吐。
我于是就开了猪苓汤。给她丈夫说:“你必须每天陪着她,我煮完这些药呢,你一个小时给她喝一勺,一次不能多喝。”
我这样做有两个目的,一个目的呢,因为她本身喝药吐药,喝水吐水,所以要每次少量,让她慢慢的适应。第二个,是她丈夫每天守在她的身边过了一个小时喂她一口药,就是以实际行动来赎罪,求得她的宽容。
两天以后,那个大夫给我打电话,说“郝老师,神了!” 我说怎么了? 他说,就是一勺一勺的喂,后来她嫌每次喝一勺少。 我说,那既然对口的话,就再给她吃。 他说,还是一勺一勺喂吗 我说,她要喜欢她丈夫一勺一勺喂,你就让他一勺一勺喂,她要说嫌麻烦她丈夫,她自己端起碗来喝,那就随她的便啊。 这样又一个礼拜之后,她可以进流食了。 又一个礼拜,不用输液了。 三个礼拜以后,这个人出院了。 神经性呕吐这种证候是容易反复发作的,所以我就让那个大夫接着随访。随访了五六年,她也再没有复发。 有一天呢,我在门诊,她去了。说:“郝大夫,你还认识我吗?” 我怎么认都认不出来,一个大胖子在我面前。 她说:“你现在能不能给我减肥呀?”
有一家矿工的年青媳妇坐月子,生完小孩二十天,发烧十天,身上疼痛十天,我们就想到是气血两虚,肌肤失养,所以开始给她用八珍汤,吃了三付,没效果,还是疼,后来又用人参养荣汤,还是没效果。 我就问刘渡舟老师。他听完我用的药方,说,你应当用《伤寒论》中的方子桂枝加芍药生姜各一两人参三两新加汤,这张方子是在桂枝汤里加重芍药的用量来养血柔筋止痛,加重生姜的用量来引药达表,另外加人参来益气。 我在开这个方子的时候,心想产妇产后出汗很多,一动就冒汗,生姜不能多用,所以只用了三小片,吃了三付,仍没效果。
又问刘老师。 他说,你把方子拿来我看看,我就把方子给他看。 他说,生姜三片,多大三片,我说,三小片。 他说,为什么这么少。 我说,她产后出汗这么多,我不敢给她用辛散的,更何况生姜太辣。 他说,你知道新加汤中用生姜的意义吗?你用这么点药怎么能够引药达表? 我说,她还出汗呢。 他说,你现在不是在用补气养血的药吗?引药达表她就不会发汗,它是补益肌表的气血来营养肌肤,治疗身痛的。 我说,那生姜用多少,他说,15克,你直接写清15克,称完了让她切片。 我说,老师,会不会太辣?
老师说,你是给她做饭呢,还是给她配药? 用完15 克生姜以后,病人吃完了,汗并没有多,吃了二付身痛减轻,吃了三付身痛好了。 我说,刘老,那个病人好了。 他说,是啊,你看这个方子,你把生姜按原来的剂量比例用它就有疗效。 我说,老师,我用人参养荣汤,八珍汤并没有错啊。 他说,你养内脏的气血是没有错的,她现在是气血不足,肌肤失养,它不能引药达表,所以治不了身痛。 所以“纸上得来终觉浅,绝知此事要躬行”。从那之后我再用新加汤治疗,营血不足,肌肤失养的身疼痛的时候,就知道这个生姜的量是不能够少的。
1976 年,有一个同学得了荨麻疹,痒得整夜睡不着觉,开始找我看,我就用一般的凉血的、燥湿的、袪风的、止痒的,吃了三天药,这小伙子还是睡不着觉,到了晚上就痒。
我就让刘渡舟老师给他看看,刘老师摸完脉后问我,你说它是不是浮脉? 我说老师,他没得感冒,能说他是浮脉吗? 他说,没得感冒就没有浮脉了?这个小伙子什么地方痒呀? 我说皮肤痒呀。 他说皮肤是表还是里呀。 我说皮肤当然是表啊,不是里啊。 既然皮肤痒这是表,你承认,脉又轻取既得,当然是表证呀。 我说,表证就该发汗啊。 他说是啊。我说那用什么方子呀?用麻黄连翘赤小豆汤。 《伤寒论》的方子,湿热在表。好,开了麻黄连轺(yáo)赤小豆汤以后,我写方子问老师药量,他说你把药拿去后,白天不用吃,每晚临睡之前吃上,多喝一点热水,盖上被子,连发三天汗。
连发了三天汗,荨麻疹不起了,后来我发现他身上脱了好多屑。 还有一天,一个毕业生给我打电话说郝老师,我们儿科住着一个小儿肾炎的病人,化验的尿指标总是不能改善,时间也比较长,我们用西医手段似乎看不到很快见效的希望,能不能找中医来看看。
我就陪着刘渡舟老师去了。 孩子头面水肿,尿化验很糟糕。老师摸完脉,断为浮脉。 我说老师,浮脉怎么办? 浮脉发汗呀。 他说你看他,头面肿,脉轻取既得,头面不是表吗,上半身肿者发其汗嘛。 我说老师用什么方子? 麻黄连轺赤小豆汤啊。 我说发几天汗? 他说发七天汗。 从发了七天汗以后,这个孩子头面水肿逐渐消了,化验也逐渐改善了。
七十年代初,河北一个城市有个工厂发生了火灾,许多化学的有毒的物质,弥漫在空气中。有60 多个人出现了肺水肿、呼吸道粘膜水肿,发烧,昏迷,憋气等中毒症状。附近很多西医大夫都到那儿去集中抢救。他们非常清楚是什么毒物引起的中毒,但这种毒物没有特效解药,只好对证治疗,呼吸困难的就给氧,呕吐不能吃饭的那就输液。二三天后,所有病人发热不退,胸闷、胸痛、憋气不缓解。
后来他们听说北京中医学院有中医老师在这里讲课,就去找我们。路上就说,这次工厂失火是一种什么毒物,很长的化学名,你们中医书上有没有记载,这种毒用什么中药来解。刘渡舟老师坐在旁边一言不发。
到那里之后,我们看了三、四个病人,症状都是一样的。然后刘老师在我耳边说了两句话,“呕而发热者,小柴胡汤主之”,“正在心下,按之则痛,小陷胸汤主之”。我一下子就明白了。老师不就是提示用小柴胡汤和小陷胸汤合起来治疗吗?那么我马上就开方:柴胡2000 克,黄芩 1000 克,底下就是小柴胡汤和小陷胸汤的合方。拿什么来锅煮药?拿大铁锅,民工做饭的大铁锅。煮完之后,清醒的人都拿大碗灌;不清醒的人,就拿大的注射器往胃管里灌。
轻症病人,当天呕吐就停止,发烧退了;那个昏迷最重的病人,第四天早晨清醒了。这个事情过去好些年,那个中毒最重的、昏迷时间最长的病人,几乎每年春节,都还来北京看刘老师,说刘老是他的再生父母。
我们老师在世的时候,有时候半天能看六七十个病人,因为经验多了,实际上不怎么辨病与辨证,就对着症状来治疗。一个病人来了,说大夫我乙肝,大三阳。老师说,你口渴吗?渴。大便怎么样?经常稀,吃得不合适就经常稀。肝区痛吗?有时痛,有时不痛。老师说柴胡桂枝干姜汤。为什么?因为柴胡桂枝干姜汤的适应证是肝胆有热,脾阳虚衰,津液不足,所以他抓住口渴,便溏,这不是脾阳不足吗,然后再抓个肝胆有湿热未尽,好,柴胡桂枝干姜汤。你看,几句对话用得了一分钟吗?
第二个病人说了,大夫,我慢性结肠炎,大概20年了,伸出舌头来看看,舌上很干。你口干吗,口干;经常拉肚子吗?经常拉肚子;一摸脉,脉沉弦,那你心情好吗?不好,经常高兴不起来,这不有肝郁吗,好,柴胡桂枝干姜汤。
第三个病人,大夫,我糖尿病,口渴吗?渴。大便怎么样?稍吃点凉的就拉肚子,唉,陴阳虚。心情怎么样?不高兴,糖尿病是终身疾病,我这一辈子就要陪着这个药进棺材了,怎能高兴起来。好,柴胡桂枝干姜汤。为什么?三个主证全有了,口渴、便溏、肝气不舒,所以老师有时候就是这样对着症状,或者有时候就对着病机这么用方,疗效好,看病也快。
我在东直门医院做住院医生的时候,门诊有一天来了一个病人,56 岁,南方人,说,大夫,我这个病不太好治,治了三个月了。我说你是什么表现啊,就是每天下午一到三点钟,身上一阵热,热完了要出一身大汗,换了衣服还能够继续工作。我看他前面看过的病历,有养阴敛汗的,有益气固表的,有清里热的,凡是我能想到的治疗多汗的方法,前面的医生都用到了。有一个方子药量还特别大,我问老先生吃了这个方子怎么样,他说,吃了一回就不敢再吃了。上午吃完这个药后,下午三点钟还是热,确实不出汗了,但热了一下午,热得我心烦体躁。我一听这话,说老先生,既然止汗不行的话,我给你发发汗。他愣住了,他说大夫,我看了这么长时间的病,没有一个大夫说要给我发汗的,这发汗行吗。
我开了三付桂枝汤,三天后他来说,吃了你的药什么感觉都没有。我就带着他去找胡希恕老师,胡希恕老师是当年我们东直门医院特别善用经方的老前辈。他问病人,这个方子你怎么吃的。病人吞吞吐吐的说,我早一次,晚一次。后来回想起来,他根本就没有吃我开的药,就等我带他去找老大夫看病。胡老说你的方子开的好,你这样,每天就吃一回药,你不是下午三点钟有烘热出汗吗,那你就在一点半钟左右吃一次药,吃完后多喝一些热水。
这个老头很高兴的走了。第四天来了,说,大夫,这发汗的方法还真不错,我头一天中午吃完这个药后喝了点水,身上潮潮的出了一点汗,到了三点钟该发热的时候,出的汗却不多。第二天,第三天,一天比一天更轻。我就说再开3付,病人就好长时间没再来。3个月后,我从门诊调到病房。有一天他来说,最近又有一点汗,这个方子还能不能再用?我说可以。我再给他开桂枝汤,原方6付。他说郝大夫,我吃完这个药后不再复发,就不再找你;再复发的话,不管你走到哪里,我都会找到你的。现在30年过去了,他没再来找我。
1984年的一天晚上 11 点多,一个学生把我叫起来,“老师,今天下午病房新收了个病人,现在病情很重,院长希望你去看看。”我把衣服穿好就到了病房,这个病人从上午开始又发冷又发烧,然后一侧胸锁乳突肌痉挛,这一侧胸锁乳突肌一抽筋,病人的头就往这边歪,我们同学在门诊就给她做按摩。这一按摩呢,这边不痉挛了,又往这边歪,然后就把院长找去了,院长是神经内科的,是一个较年轻的专家,做了神经系统检查,怀疑她有脑血栓形成的可疑,就以“脑血栓形成的早期”打一个问号收住院了。入院后给她输上清开灵,没想到一个多小时后,病人双侧胸锁乳突肌都痉挛,项背部的肌肉也痉挛,按摩了半天还是不行,折腾到11 点了,又发高烧40多度,这么痉挛着,眼睛也往上看。
我到病房一看,病人是个40多岁的女性。这个年龄得脑血栓的不多,她的症状最明显的就是颈肩肌肉痉挛,且有发烧、怕冷这些表证的现象。颅压不高,没有呕吐,有头痛,但没有剧烈的头疼,我觉得这不是一个太严重的病,就给她开了桂枝加葛根汤。葛根用的是40克,桂枝用的是15克,白芍用的是30克,实际上是桂枝加葛根汤,把芍药的量给加重了。我说现在你就想办法把这药煮上,煮好就给她吃了,建议把清开灵撤掉,因为她舌谈而不红,鼻流清涕,没有热像。那院长一听,就把输液器给拔掉了。第二天早上一上班,我就到病房去了,她看见我居然笑了,说大夫,吃了你的药,大概也就是30多分钟左右,后背就像火烧,随后出了一身大汗,衬衣背心都湿透了,脖子抽筋就好了。
颈肩肌肉紧张综合证、颈椎病,这是知识分子常见的一个证候,桂枝加葛根汤就是一个很好很好的方子。我们怎么用呢?我一般是这样,葛根30 克,看情况,不能低于20 克,桂枝10 克,白芍 30 克,白芍的量加大了,实际上就是桂枝加芍药汤,再加葛根,主要是白芍和甘草配合起来,酸甘化阴,缓解颈肩部肌肉的痉挛,用上这么几个药以后,炙甘草6-10 克,生姜、大枣一般在治疗颈椎病、颈肩部肌肉紧张综合证时不太用。
而且我们还观察到一个什么问题呢,这些人坐在那里不动,肌肉紧张,气血活动不流畅,特别容易受风、受寒,尤其是在夏天的时候,那个电脑的房间都是开着冷气,凉风在吹着,所以都有一种风湿的问题,活动活动就舒服了,所以我就常常加一点袪风湿的药。加哪两味药呢?威灵仙加上 10 克,秦艽加上 10 克,气血失和以后,常常有津液不能滋润,血液运行有点不畅的感觉,所以我就又加上鸡血藤30 克,养血疏络。在一般情况下就用这个方子,你要是愿意的话,再加上一点大枣,或者加上一点生姜,这就是典型的桂枝加葛根汤再加威灵仙、秦艽、鸡血藤这么一个方子,缓解颈肩部肌肉的紧张、痉挛,有比较好的疗效。
有一年修三环路的时候,我们北京中医药大学门前修和平东桥、和平西桥,那些工人为赶进度24 小时施工,有一个水泥工人感冒了,队里的医生就给他用发汗药,出完汗烧就退,再继续干活,一星期后别说干重体力,连走路都走不动了。他来医院时正好我在那儿,小伙子一会儿一身汗,一量体温还发烧,舌头淡淡的,我用的就是桂枝加附子汤,炮附子用了15 克,让他煮的时间长一些,桂枝用的是15 克,赤、白芍各10 克,剩下的是生姜用了大概10 克吧。这药吃了两回,烧就退了,汗就止了,很快体力就恢复了,所以固阳以摄阴的方法非常值得我们学习,在外感病的病程中,汗出太多造成的这种阴阳两伤而表邪还在的时候,这是一个很好的方法。
我们学校有个老师,顶多也就50 来岁吧,那时候正好和我住邻居,几乎每天夜里都会发生心绞痛,胸闷、憋气。她一发作起来就害怕,她家只有一个小女孩,没有别人,就把我叫起来,我怎么办呢,就给她吸氧气,扎人中,扎内关,有时候给她含硝酸甘油就能缓解。后来我说你不能老这样啊,每天夜里吵得我也不能睡觉,那个时候我也年轻,这个老师比我大20 岁,我说咱们请刘渡舟老师看看。刘老师开始给他开的就是桂枝去芍药汤。吃了一段时间,她就夜间发作次数明显减少,因为叫我的次数少了。
我们学校有一位老前辈,好些年前就跟我说,在讲《伤寒论》中大青龙汤证的时候,一定要提醒大家只要出了一次汗了,就不要再给他用大青龙汤。他年轻时在南方行医,一个远房亲戚,发烧、身痛、胸闷、烦躁,请他去看病,他觉得这是一个典型的大青龙汤证,就开了大青龙汤,而且特别告诉他,吃完出了汗就不要再吃了。这是上午看的病,下午出诊回来以后,路过那个亲戚家门口,看到他坐着藤椅在房子外面乘凉,见到他说你的药真好,出了一大身汗,现在胸也不怎么闷了,心也不那么烦了,好像也不怎么发烧了,你放心吧。他说,那你就不要再吃第二次了。
到了半夜,这个医生听到急促的敲门声,开门一看,是那个病人的妻子,非常惊慌地说你快去看看吧。他到了晚上又有点发烧,又有点心烦,特别可惜把那个药倒掉了,非得让我拿着这个药方到镇上去抓药,我到那个药店后,药店的人说王先生的方子,只开了一付,已经抓过了不给再抓。她没办法,托一个亲戚走后门,到另外一个药店抓了一付药,回去煮上吃,吃完就大汗淋漓不止,现在手脚也凉了,眼睛也不睁了,话也不能说了。
这位年轻的大夫心知大事不好。赶快叫上一个会输液的朋友,两人一起带着输液瓶子,到病人家里一看,脉也摸不到了,然后输液,血管也全瘪了,亡阴脱水啊,血压下降啊,流体就没输进去。那时候是30年代,还没有静脉血管切开技术,病人就这样死掉了。所以我们这位老前辈就以这个例子告诉我,真正大青龙汤证,吃一次出了汗,即使病情有所反复,也不要再用。
有一年夏天,一个工地工人为了救落水的孩子,多次潜水,最终把孩子的尸体打捞上来。不想到了夜里,这个工人开始寒战,上牙咬下牙,几个工人摁都摁不住,摁得那个床就颤,随后就烦躁,发烧,送到县医院的时候,他把胸都抓破了。县医院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就给他输液,一输液他就拔掉、喊叫。
我就住在医院旁边的招待所里,凌晨三点,院长把我叫起来,让我看看是怎么回事。这时发烧是40度左右,脉搏非常快,身上还在哆嗦,我觉得这可能是一个大叶性肺炎的早期,是一个典型的大青龙汤证,身上一点儿汗也没有,高热、胸闷、烦躁,“不汗出而烦躁,大青龙汤主之。”那是我用麻黄最多的一次,30 克。我说你们现在准备输液啊,我给他弄这个方子。麻黄30克,桂枝10克,其它药都是一般的量,石膏20克,很快熬好了药,就给他喝上,喝完药就拿热水来喝,热水喝完了大半杯,脑袋就就开始冒汗,随后大汗淋漓。
所以说经方用之得当,效如桴鼓,杯子还没扣下,汗就出来了,就不烦了。我给那西医大夫说,赶快输液,马上扎上就输液了。这就安静下来了,接着输液,接着用抗菌素,这个肺炎要继续发展下去的话,肯定有肺实变的体征,就这样及时的治疗,截断了病程,这个人住了五、六天院就出院了。
桃核承气汤在临床上经常用。20多年前,一个22岁女孩在母亲带领下找我看病。她是什么病呢?从14岁第一次来月经就心烦意乱,以后每次月经前就坐卧不宁,月经期间或大吵大闹,或乱跑乱跳,甚至光着脚丫马路上去跑这些情况都有。
我说,你月经一过和正常人一样吗?她说一样。我说你月经准不准?她说不准。我说那你能不能知道什么时候来月经?她说能知道,只要心烦意乱,大便干燥,嘴里头不是味儿,就知道快来了。我说那你这个病西医怎么诊断的?她说西医医院诊断为周期性精神性分裂证。我说我治精神病应当没有更多经验,我想先从给你调月经开始,你的月经血块多不多?她说多。我说这样,你有这个症状之前,就吃我3付药。
开的什么方,桃核承气汤。就吃3付药。如果服到第2付药月经来了,那么你还可以在月经来的第一天把第3付药吃完。如果吃了3付药,月经还没来,你就再抓1付,一直吃到月经来的那一天。好,第一个月经周期抓了3付药,吃了3付的第二天,月经就来了,她大便一天就泻了3、4次,然后第二天2、3次,第三天1、2次,心烦、躁狂这些症状就比过去要好多了。下个周期她感到快要来的时候,又开始吃药,也是吃了3付,症状比第一个周期就更轻。治疗3个周期后,她基本就不怎么发作了。
但是月经过后,她觉得特别特别累。我想这可能因为月经前用了活血化瘀药、泄热药,气血不足所造成的,然后我就给她用了一些养血、益气、化痰的药,吃上一个星期就不再吃了。这样月经之前用桃核承气汤,在月经之后用养血、调气、化痰、调补脾胃的方子,一共治了大概6个周期,从此,她这个周期性精神分裂证的症状就缓解了,西药也再没用。
我过去的一个学生,吃饭时别的同学跟他开玩笑,他笑着笑着就感到胃特别痛,端着饭碗就在食堂里蹲下,脸色苍白,大汗珠子也冒下来,大家赶紧架着他到急诊室,因为一时间诊断不了什么病,就留下观察,结果过了几个小时,肚子痛得更加厉害,而且腹部压痛、反跳痛、肌紧张似乎都存在。
去了一个外科医生,给他按压肚子,然后从肚脐上划了一条横线说,上面痛得厉害还是下面痛得厉害?他想了想,说好像是下面痛的厉害,又划了一条竖线,左边痛得厉害还是右边痛得厉害?他说好像是右边痛得厉害。那外科大夫就认为是阑尾穿孔。就在手术室把肚子打开了,结果阑尾好好的,但有腹腔有渗出物,且还有不少血液,这肯定是什么地方穿孔伴小血管断裂。挨着往上找吧,就挨着把刀口扩充,最后发现是胃穿孔。
因为他最初手术做的腰麻,后发现不是阑尾穿孔又加强了麻醉,所以手术后排气也排得慢,胃肠蠕动也慢,一星期一直没有大便。一周后把线拆了,到了晚上这个学生却开始狂躁,睡不着觉,骂老师。原来他是在穿孔以后有一些出血在肠道里瘀积着,再加上手术过程中麻醉,这些东西未排出体外,分解后产生大量的氨进入血液循环刺激大脑,造成的一种精神症状,其人如狂。
我看了这种情况,说好办,用桃核承气汤,你就吃1付药吧。我是上午去的,学生们去拿了药就在宿舍煎,煎好了中午吃上,到了晚上这个小子到厕所里泻,一拉就是半坑污浊的粪便,奇臭无比,当天晚上鼾睡如雷,再也不骂人了。
30年前,我跟着宋孝志老师抄方,有个40岁左右的女性病人是从宣武医院转去的,她的临床症状,是剧烈的头痛伴有偏盲,大便干结。宣武医院做脑血管造影,诊断为脑血管瘤压迫视神经的通路,当时在这个区域手术很困难。于是那个西医大夫说,要不干脆找中医试一试。于是病人就到东直门找到了宋老。
宋老沉思良久,开的是破血逐瘀的抵当汤,只是不让她做汤剂,而是选这几个药让她做散剂,装在胶囊里吃,一个胶囊装0.3克左右,早一粒,晚一粒。如大便还是没一点稀软表现就中午再增1粒,保持一天大便1次,超两次就减量。病人吃了一个月症状没有改善,宋老说再接着吃;吃到两个月的时候,头痛减轻许多了,视野开始恢复;三个月的时候,几乎头不痛了,她前后吃了半年,视野完全恢复,头也不痛了。半年后她去复诊,症状全没有了。我就觉得很奇怪,这个血管瘤难道能化掉吗?我就劝她再作一次脑血管造影,证实一下。
她第二天就到宣武医院拍片子去了,拿片子的时候她和放射科医生说,你跟我对照下这两个片子有什么不同?医生指着之前的片子说,这个片子不是你的。她问怎么不是,医生说片子上有脑血管瘤。她说这个片子就是我的。医生说不可能,原来有血管瘤,现在怎么没有呢?怎么治疗的?她说我就是找一个中医大夫,一直吃一种胶囊治好的。但是从那时到现在,用抵当汤做成散剂治疗脑血管瘤有这么好效果的我只遇到这一例。
有一年在一个北京市西医学习中医班上,我说了一句话,小便的利和小便的不利是辨太阳蓄水和太阳蓄血的分水岭,临床一定要鉴别清楚。
第二天早上,一上班就有个医生往我办公室打电话,说起二周前有一个老太太,因寒战,发热、尿频、尿急、肉眼血尿到医院做化验,被诊断为急性膀胱炎收入住院。然后用抗菌素治疗,大概两三天后发烧就退了,一星期后尿的化验正常,检查不出红白血球了。可这个病人自觉症状不缓解,便不肯出院。并且晚上狂躁,心烦,睡不着觉,骂大夫。即使用镇静药让她睡着了,手还在摸着小肚子。所以这个医生就不知道,她是属于蓄水还是蓄血。我说她大便怎么样。他说,好几天没大便了。我说你看看她的舌象。他放下电话就看舌象,反馈说舌红,舌苔又厚又黄,舌面干燥,这是上午。
我说这样,既然蓄血和蓄水这两个症状同时存在,既有其人如狂又有小腹不舒服,还有小便不利,那你就五苓散和桃核承气汤联合应用。三天后,他就给我打电话,说郝老师,你那个方子很神。那天她下午吃的药,吃药以后小便量也多了,大便拉了两次,当天晚上睡得非常塌实,第二天早上起来,小肚子也舒服了。她说你们要早给我吃这个药,我不早就出院了吗?她说给我办出院手续吧。
我大学刚入学的时候,医院病房有个18岁小伙子,得的是再生障碍性贫血。6年后等我毕业了到医院做住院医生时,这个小伙子还在。这时他的病已到晚期,血红素只有几克,白血球几百个,出血现象特别明显,牙龈经常有血痂。那时天已很热,别的病人只盖一个毛毯,他盖着毛毯,棉被还有一个棉大衣。 因为他合并感染,经常发烧38度以上,各种抗菌素都在用,但烧就是不退。辛凉清解的、甘寒的、苦寒解毒的中药也都用了,仍不见效果。这时我的上级医师就说,要不咱们请宋孝志老师吧。
我陪着宋老到病房之后,宋老说,小伙子,伸出手来我摸摸脉吧。小伙子蜷在被窝里,慢慢把手伸出来。宋老摸了摸脉,过了一会说,小伙子你想喝水吗?他说我总口干,想喝水。宋老说你想喝凉的呢还是想喝热的?他犹豫了半天也没说出来。宋老师叫我给他倒半杯热水,半杯凉水,把两个杯子拿到床头柜上。小伙子慢慢伸手过去,一碰到凉水杯马上就缩回来,然后再去够那个热水杯,端过来慢慢的喝了一口,过了半天才咽下去。宋老师说,我看完了。
回到办公室,宋老师也不理我,随便拿了一张纸就在那写,第一个药,炮附子10 克。第二个药,干姜 10 克,第三个药,红参 10 克。 这时我说,宋老,这个病人是再障病人,血小板特别低,合并感染后发高烧,现在体温是 39 度。宋老回头看我,你是中医大夫还是西医大夫?我说宋老,您不认识我拉?我是谁谁谁,宋老不理我。
其实我后来想,宋老嫌我说的这个话不符合中医辨证特色。因为我给他说病情用的完全是西医术语。宋老第四个药是炙甘草6 克,这不就是四逆加人参汤吗? 他把纸放在那说,你要敢用呢就给他用,你要不敢用就不要给他用,扬长而去。等主管医师来了,我给他看这个方,他也愣了,想了半天说,既然老前辈开这个方子,我们就慢慢的用。
好,第一天用完药后很平静,既没出血倾向,体温也没升高。第二天用完了,下午体温居然成了38度五左右。第三天用完,体温成了38度。此后体温逐渐下降,一星期后完全不烧了。 为什么用了热药居然体温能降下来?我去问宋老。
宋老跟我说“身大热,反欲得衣者,热在皮肤,寒在骨髓也”,你看这个病人盖那么厚的被子,不就是身大热反欲得衣吗?他心里觉得烦热,才去够那个凉水杯,当摸到凉水杯时觉得冷,马上就缩回来,这不就是真寒吗?凉水都不敢碰,你再给他用银花、连翘,公英、地丁、石膏,你是想害他还是想救他呀?“身大热,反欲得衣者”,就是阴盛阳浮。小伙子这次用了人参四逆汤以后,再也没有发烧。三个月后,小伙子死于脑溢血。当然这个脑溢血是他疾病本身的发展。
几十年前,我在下乡时遇到一个病人,对我说;“大夫,我肚脐这个地方跳动”,我说你是自己感觉到,还是能摸到啊?他说能感觉到也能摸到,跳得我心烦意乱。因为他还有舌淡,苔水滑,所以我就给他用了苓桂枣甘汤。
吃了几天药后,他告诉我,小便也多,身上也不那么疲劳了,肚脐儿不跳啦。可是我一摸,仍能摸到腹主动脉的搏动。我遇到这个病例后,认为脐下悸动是人的组织间隙有了水液以后,对腹主动脉传导增强的一种表现。
可是过了一段时间,我又遇到一个病人,也说自己肚脐下跳动,他说跳动时快时慢,时发作时不发作,没什么节律。这个人比较胖,我也摸不到腹主动脉的搏动,他便在一次跳动的时候找到我,我一摸发现这个跳动只是腹直肌的不自主跳动,可是他也是舌胖,苔水滑,小便少,有时候下肢还肿,我也用了苓桂枣甘汤,用了一段时间这个症状又缓解了。按照《伤寒论》原文里边说的:“其人脐下悸”,是“欲作奔豚”,治疗用苓桂枣甘汤,温通心阳,化气行水。
以前我在附属医院做住院医生的时候,有个病人患的是阵发性睡眠性血红蛋白尿,在医院输血、中药、西药兼用治疗了一个阶段后,溶血控制了,血色素上去了,我早上查房的时候,她说都挺好,便开了出院医嘱。结果我怕下午下班前巡视的时候,她又把衣服掀起来,拍着鼓的圆圆的肚子说:“郝大夫,你把这个肚子胀再给我治治,肚子不胀了我就出院。”我说行呀,早晨查房你怎么不说呢?她说早晨上午都不胀,就到了傍晚前后会胀,我说那我知道了,你是脾虚,运化机能低下,所以痰湿内生,湿邪阻滞,气机不畅,因此就出现了这种肚子胀。
我回去之后就开厚姜半甘参汤,可是那时厚朴特别缺,我就开了6克,生姜3 片半夏10克,因为我考虑到她过去是一个溶血性黄疸,脾虚是明显存在的,党参用了20克,甘草大概用了6-10克。
这个方子开出去以后,一两天没什么反应,第三天早晨我去查房,她说“郝大夫,原来我还能吃一碗粥,吃了你的药,昨晚胀的连一碗粥也不能吃了!我就拿着这个病历和我开的方子,去请教胡希恕老师。
胡老那时也是我们东直门医院特别善于用经方的一个老前辈,他一看我这个病历介绍,呵呵笑了,说你的辨证很对,药也很对,但药量没把握好。
他说你还记得《伤寒论》那个厚姜半甘参汤的药物的药量吗?“厚朴半斤姜半斤,一参二草也须分,半夏半升善除满,脾虚腹胀此方真。”你怎么用这么少的生姜、厚朴?我说老师呀,我如果开厚朴 10 克,药房老师傅特心疼这个厚朴,怕我不会用,他就会说没有。他说,来,我给你签字,咱们厚朴用到20克,生姜用15克。我说会不会太辣?胡老说你是给她做饭,还是给她配药?党参改成6克,甘草6克,半夏15 克。
病人按新调整的方子吃了,第一天没有明显效果,第二天、第三天肚子胀的程度越来越来轻,吃了 7 付药,晚上肚子就不胀了,她特别高兴,说我肚子不胀了,要出院了。
有一个空军干部,因为有肥大性脊柱炎,脊柱疼,关节疼,还有慢性溃疡,胃脘疼,总之全身都难受,来找我看病,我一看完全是气血两虚的一种表现,就给他开了小建中汤。
在我们东直门医院拿药后,吃了一个星期,效果很好,不仅胃痛缓解了,后背(脊柱的)疼痛,其他关节疼痛也缓解了,他特别高兴。可是过了两周之后,他又来找我,我一看脸也肿了,皮肤面色和我第一次看病时也不大对头了。他说你看,我在东直门医院拿的药有饴糖,在空军医院拿的没有饴糖,我就自作主张用了蜂蜜,没想到我对这种蜂蜜还过敏,现在我还能看出个人样来,当初过敏严重时整个脸全肿了,全身全是起风疹瘙痒。
饴糖是甜的,蜂蜜也是甜的,为什么不能够代替?我说这两种东西的性质是完全不同的,我讲这个病例是告诉大家,饴糖就是饴糖,不能够用蜂蜜或其他东西来代替。不仅达不到它的治疗效果,有时候可能还有不良反应。
有一年夏天,丰台区体育馆的一个30多岁的武术教练得了美尼尔氏综合证,用中药西药治疗了大概两三个星期没有缓解。后来她父亲就带她来找我看病。
己经是非常非常热的夏天,她头上竟包着个头巾。她说头特别怕风,整个脸就是那种虚胖的、白白的,伸出舌头来是淡嫩淡嫩的。穿得比别人都要厚,却也没有汗。我说,尿少不少?她说少。口渴不渴?她说口虽干,但不想喝水。我便给她用了真武汤。开始用药的时候,炮附子用的是15 克,其他药都是常规量,茯苓用了 30克。
我说这么热的天,我用的是热药,回去每吃一付你就体会体会,如果上火症状不缓解的话,你就给我打电话。回去后五六天都没给我打电话,到了第七天复诊,她自己去的,说吃了您的药后,逐渐就不怕冷了,头巾可以拿掉了,头晕减轻了,小便也增多了。
这是阳虚水邪上泛,水邪上冒清阳导致的眩晕,所以用真武汤,来治疗其所形成的美尼尔氏综合证。这个人后来又吃了一个礼拜的药,就恢复了她的武术教练的工作,到现在大概有四五年了,也没有再复发过。
有一年我到外地一个同学那里,他说:我的舅舅好多年腿疼,你是学医的,看能不能够给他治一治。他舅舅拄着个拐杖来的,我说,您这腿是怎么疼啊,他说,我从臀部到腿到下部肌肉一直是痉挛的,受凉、稍微用点力气都会痉挛、抽筋,吃了好多药,也按摩、针灸,就是没有什么效果。
我心想这么重的病,这么长时间,我也肯定没什么特别的效果。既然是肌肉痉挛为主,那我就用芍药甘草汤吧,用了白芍 30 克,炙甘草10克,伸筋草10 克,既然是在下肢,我就加了木瓜 10 克,既然受凉了加重,我就加了炮附子10 克,另外老头儿经常心情不愉快,我就加了苏梗约莫6克,就这么个小方。我说,你先吃吃看看,如果觉得舒服的话就多吃几付。如果吃几付没缓解再另找其他医生治。 过了四五年,我又到那个地方去了,一个老人挑着一桶水过来,一见我就把水桶放下,说,郝医生,你来了。我说,您是谁啊?他说,您忘了,我是XX 的舅舅,你忘了那一年我腿疼拄着拐杖,十几年不能挑水了,后来就能挑水了,现在我拐杖也不用了。
我说,谁给你治好的呀?他说,就是你呀!我说,我怎么给你治的呀?他说,你就开了个方子,一共有五、六味药,我说,我开的什么方子?你还留着吗?他说,留着呢,留着呢。我就跟着到他家里一看,他拿出一个小纸板,原来都知道他过去拄着拐杖,北京来了个医生给看好了,所以所有腿疼的人都找他要这个方子。看的人多了,方子快给揉烂了,他就糊一层再糊一层。
我说,你这个方子吃了多少付啊?他说,60付。后来慢慢的腿就不抽筋了,慢慢的腿就热了,慢慢的就不用再拄拐杖了,现在我居然可以挑水了。我说,别的人腿疼管用吗?他说,管用的不多,不管用的多。为什么?这个方子只是治疗经脉拘挛的疼痛的,其他人许多腿痛,或是风湿,或是类风湿,这个方子是没有用的。通过这个病人,我才感觉到,《朱氏集验方》里头把它叫做“去杖汤”,是有临床依据的。
有一年我在给我们北京中医药大学一个本科班上课,这个本科班的同学和我来往特别密切,他们的业余活动都找我去。
有一次他们足球比赛,上场后跑了不到五分锺,几个小伙子霹雳啪啦全摔倒了,我说你们怎么回事呵,他们说,老师,我们锻炼太少了。一跑小腿肚子肌肉痉挛,就都给摔倒了。我说,下次什么时候比赛?他们说:下周三下午,还是这个时间。我说,那咱们下周三早晨和中午,每人喝一碗芍药甘草汤,下午比赛看还抽不抽筋。
我们同学还真听话地喝了药,下午比赛时,真的没一个人抽筋,也没一个人再摔倒,但这场球也没有赢。为什么?他们说:老师,喝完芍药甘草汤后腿没劲,跑不快。所以,我想它是松懈了肌肉,使肌肉的爆发力降低了,所以尽管能松解肌肉痉挛,但是运动员在运动比赛之前,还是不要给他喝。
“太阳病,重发汗而复下之,不大便五六日,舌上燥而渴,日晡所小有潮热,从心下至少腹硬满而痛不可近者,大陷胸汤主之”。
这实际上是一个弥漫性腹膜炎的体征。
我们的教学医院经常能够收到上消化道穿孔引起弥漫性腹膜炎的病人,这种病人现在一般为稳妥起见,住外科病房,然后进行手术,对穿孔进行修补,所以当病人进入病房以后,我们外科实习的同学就都知道了,哪个病房来了一个腹膜炎的病人,同学都想感觉感觉压痛、反跳痛、肌紧张是怎么回事情,在外科实习的同学都纷纷的去摸病人的肚子,然后一到屋子里头,比如这个病房是个大病房,躺着六个人,这个病人一听门响赶紧看,一看年轻的学生吓得”哎呀,你们可别靠近我啊”同学小手往肚子上一放,病人赶紧求着大夫,”大夫,您可轻点、轻点”,一压下去病人大叫说:”你慢点放,慢点放”,腾的一抬,病人又叫一声。
张仲景的描述非常形象,”从心下至少腹硬满而痛不可近”,这种病人特别害怕别人碰他的肚子,所以别人一到跟前,他就两手护着,别说按他,就是别人靠近他都害怕。
海南岛有个外科主任,想用中西医结合的方法来解决一些急腹证,他看到一个小册子说,痞、满、燥、实、坚皆具备的是大承气汤的适应证,然后就在临床上找这些证候,他发现消化道穿孔引起腹膜炎的病人,自觉上下胀满不通,符合痞的特征,有胀满问题,有燥的问题,这是实证,而且肚子坚硬,他就认为这是大承气汤证,结果用完大承气汤后,病情恶化,甚至有的迅速发生感染中毒性休克倾向,然后他赶快中转手术,结果救治的五个人中死了两个。
所以他就写了一篇报道说,痞、满、燥、实、坚具备的是大承气汤的适应征是错误的,寄到南方某一个杂志,因为在这篇文章中,他点了写”痞、满、燥、实、坚具备的是大承气汤的适应证”的老师的名字,杂志社就把书稿寄给这位老师了,可惜老师当时在日本,师母看到信后比较紧张,就给他的学生看怎么处理?学生就把这个信拿来给我看,我说这不是老师的错,是外科医生学《伤寒论》学得不透,他把大陷胸汤证误认为是大承气汤证,应当用大陷胸汤而误用了大承气汤。
我把我的话给他说完之后,就按照这个给杂志社写信,杂志社后来当然就没有发表这篇文章了,过了几年后,这个人又把这个内容写了一篇文章,寄到中医杂志社,由于我是讲《伤寒》的,中医杂志社又把这篇文章送给我,我说他的文章我同意发表,随后我们要进行一次讨论,让大家分清楚什么是阳明腑实证,什么是结胸证。
随后杂志上发表了我的文章,发表了李克绍的文章,发表了西苑医院时振声老师的文章,发表了南京的陈亦人老师的文章,都在讨论”胃家实”,连着发表了六七篇文章,基本讨论清楚了,可到现在为止,我也不知道我们海南岛那位外科主任能不能够分清楚,怎样分清楚这两个方子的适应证,很关键的就是有腹膜刺激征的人压痛、反跳痛、腹肌紧张的,这是大陷胸汤证,这是结胸证。
清末有一个医生叫王季寅,平素就有慢性胃痛。有一天出诊回来路上,胃痛突然发作,痛如刀割,难以忍受。勉强回到家里,就把邻居针灸医生请来,说我肚子痛得实在受不了了,你给我扎针吧,扎针后针留了四个小时,腹痛也没有缓解。这个针炙医生说:”王大夫你这个肚子坚硬如石,恐怕用针炙解决不了问题,你是内科大夫,自己开点药吧。”
他想有两天没有大便了,痛得成这个样子,肚子又很硬,要不用用大承气汤,就自己开了大承气汤,然后自己配了大承气汤,煮完了,喝完了,排出一点大便来,可肚子还是痛得厉害,他说看起来需要再吃,又吃了一付大承气汤,没想到吃完第二付大承气汤后,大汗淋漓,辗转反恻,心慌心跳,就要虚脱,然后急进独参汤一杯,好,正气恢复了,虚脱的症状缓解了,可腹痛如故。这时候他就想,我这个病攻又不可,攻就要虚脱,补又不成,因为用完独参汤后心慌心跳暂缓解了,肚子痛得又不能忍受,吾命至此,难道休矣?
这时突然想到学医时,曾背过《伤寒论》:“从心下到少腹硬满而痛不可近者,大陷胸汤主之。”难道这就是大结胸证吗?他当了半辈子大夫了,纸上得来终觉浅,既然大承气汤不行,那就用大陷胸汤试试吧,然后就用大黄、芒硝,冲服甘遂末,喝了这个药后,发现这个药的作用和大承气汤完全不同,大承气汤是喝完直抵少腹,不到半小时就拉了,吃了这个药,药力盘旋于胸膈之间,久久乃下,半日许才泻下如棉油汁状碗许,顿觉胸膈间宽畅疼痛缓解了。
过了半天再吃一回,胸膈间疼痛进一步缓解,第二天再吃,第三天再吃,最后发现肚皮软了,压痛、反跳痛消失了,而且能够吃饭了,最后他觉得肚子还有点不畅快,说我千万不能留根,再吃一回吧,没想到最后这服药刚咽下去就觉得心如掀,肺如捣,五脏鼎沸,随后心慌心跳,全身无力,大汁淋漓,又急进独参汤一杯,总算正气又恢复了,肚子也软了,也不痛了,治好了这个病。
我们要说的是大陷胸汤泻热逐水破结,治疗消化道穿孔引起的腹膜炎确实有效。可大毒治病,十去其六,常毒治病,十去其七,小毒治病,十去其八,无毒治病,十去其九,剩下的骨肉果菜,食养尽之,勿使过之,以伤正也。
我们国内过去有一个很有名的气功师,有一年到马来西亚讲学,在那边得了高烧,当地怎么治烧就不退,然后赶快把他送回北京,住在一个部队医院。这个部队医院做了各项检查,不能诊断是任何病,就把他的病房隔离起来了。后来有许多记者去看他,他就给记者说,中医界我只认识郝万山老师,你们能不能请他来给我看看。我到那儿去一看,舌面上布满了厚厚白腻的舌苔,我说你把舌头翘起来看看,舌底下是红的,寒湿瘀滞,阳气内郁,阳热内郁,所以导致高热不退。我开了个很简单的方子,三仁汤(加减)。
我是下午去的,我说你今天下午煮上后,你晚上吃这个药看一看,到了夜里11点钟,他的妻子给我打电话,说郝大夫,情况有点不妙,他现在全身寒战,几个小伙子按都按不住?我说你再过20分钟再给我打电话,20分钟后,她说现在不寒战了,现在在发热,我说有汗么?她说现在没汗,我说您再过20分钟给我打电话,20分钟后她打来电话,说现在出汗了,我说那烧就开始退了。就这么一次治疗,用了一回三仁汤,宣通了气机,化了湿浊,烧逐渐逐渐就退了下来,第二天下午体温就正常了。
我曾经碰到过这样一个病例,病人是个 12 岁的男孩子,他有癫痫,当地邻村有个老中医专治癫痫,他妈妈就找这个老中医去买药,药很贵,就一小包,吃了后这个孩子就剧烈呕吐,吐了大量粘液,包括胃的内泌物,好,三个月癫痫不发作,三个月后,癫痫又大发作。他再找老中医去买个这药。买回来后也是同样的方法,吃完就吐。然后又有三个月没发作,第三次还是得买药。
她妈妈就给做村医的大儿子说,你弟弟吃完就吐出来,它的药效吸收太少了,只管三个月,如果让这个药在胃里多呆一会,多吸收点,能不能管得更长点时间。她大儿子说我可以想个办法,给他打一针爱茂尔,大家知道爱茂尔有镇吐的作用,好,第三次买回药之后,他哥哥提前半个小时给弟弟打了一针止吐药,然后弟弟吃完药之后,欲吐不得吐,辗转反侧,坐卧不宁,过了一会儿就冷汗直出,呼吸急促,面色苍白。他妈妈和哥哥一看大事不好。拉着小平车就往城里拉,走到半路,这孩子就死了。
有一年我到这个地方去,这个哥哥就给我讲了这个事情。他问我这是为什么?他怀疑这老大夫用了什么毒药。我想他用了催吐的药,除了瓜蒂散没有别的,用催吐的方法就是因势利导,就是让他吐,这个药不能吸收,吸收后就会导致中毒。我说这个农村医生,你呀,本来是催吐,是给邪气以出路,你先打了针爱茂尔来镇吐,所以闭门留寇,导致了瓜蒂毒素的吸收中毒。
有一个22岁女孩,特别能吃。她从食堂买馒头,拿一个胳膊摞着这么一摞馒头,走回宿舍一会儿就吃完了。当地检查没有查出毛病来,到哈尔滨检查也没有查出毛病来,所以就来北京了,协和医院透视有个巨大的囊状的胃,没有内分泌问题,后来住院检查,就看着她吃两斤肉、两斤米饭,可是体重也不多。这个护士长特别有经验,发现她每次吃完饭半个小时左右,总要上一趟卫生间。
有一天护士长中午没有走,听见她在卫生间既不是大便,也不是小便,而是一种呕吐的声音,护士长就使劲敲卫生间门,把她给拽出来了。小女孩的脸通地一下子红到了脖子根。她说,护士长我跟你说,我实在是没有病。我起先到兵团时,就觉得兵团的馒头特别好吃,开始我吃两个就吃饱了,第二天我觉得两个不饱,就加半个,第三天我觉得吃3个才能饱,后来我感觉人生最大的享受,就是吃饱肚子。
后来从3个加到4个,从4个加到5个,最后只能吃一胳膊馒头,我才能感觉到心理上那种满足,我根本消化不了这么多饭,吃完了再偷偷找一个厕所把它倒出来,所以她完全是一个心理因素。协和医院就把它诊断为神经性多食证,西医大夫没有办法,限制她饮食她辗转反侧,坐卧不宁,后来就找中医大夫看。
协和医院有我不少同学,他们给我打电话,我说胃有热则消谷善饥,你给她用大剂量的白虎汤,让她再吃。果然用药没出一个礼拜,她什么都吃不下去了。以后这个病人的胃就慢慢慢慢地缩回去了,很平安地出院了。
有段时间,我和一个老大夫对桌上班。有一天就看见对面那个老先生给病人开了白虎加人参汤,并和六味地黄丸合方。我一看白虎加人参汤,心想他肯定有四大症状,我说你发烧吗?
这个病人莫明其妙,我不发烧。 我说你出汗吗? 我不出汗,脉也不洪大。 我说你口渴吗? 他说,我是糖尿病,有点口渴。
病人走了以后,我就问老师,四大缺三大,何以用白虎?老师就愣住了,说什么四大缺三大。我说白虎加人参汤不是要四大症状都具备才能用吗,他只有一个口渴呀?老师说,我用它是因为这个病人有胃热而津气两伤的临床表现,他没力量,喝那么多水,所以我是抓病机用方。
老师给这个人用这方子,几乎每次来都不怎么换药,吃了两三个月以后,这个人把所有的其它降糖药都停了,血糖正常了,尿糖阴性了。我说老师我跟您学了一招儿,用白虎加人参汤和六味地黄丸治疗糖尿病。老师摇摇头,我没有这么教你。
过了些日子,我看到日本一个用白虎加人参汤治疗糖尿病动物模型的报道,有很好的降血糖效果,我就拿报道给老师看。老师摇摇头,我没这么教你。 我那时还觉得这个老师很保守。
又过了几天,一个特别消瘦的病人,被两人搀着慢慢地走进来看病。她两眼沉陷,鼻骨高耸,嘴唇菲薄,露着两排白白的牙,两个腮帮子的肉全没有了。最让我可怕的是,她那面色像古铜色一样。
我详装镇定,说你怎么不舒服? 我渴。第一句话。 旁边那个人提着一个巨大的暖壶,给她倒了一杯子水,咕咚咕咚喝完了,我还没有来得及问第二句。 我渴。 你看,主诉就是渴。
我那个时候的知识,30年前吧,我就想到糖尿病。 我说你尿糖是阳性还是阴性,血糖怎么样? 我不是糖尿病。 我说那你查过内分泌吗? 我不是尿崩证,我刚从反帝医院来。 反帝医院是文化大革命中给协和医院取的名字。她清楚得很。 我说哪你是什么病呀? 反帝医院说我是神经性多尿证,让我不喝就行了,说着她眼圈就红了,但流不下眼泪,伸出舌头来是光红无苔,而且舌面是光光的。
我说那你这个病怎么得的? 去年我们当地把所有机关干部调到一个地方,垒一个大坝,要修一个水库,满山遍野都是人,我是个女同志,平常在机关就喜欢喝水,没想到我们到那儿之后,带去的水全喝光了,后勤跟不上,根本没有别的地方有水喝,我就忍这个渴,又憋了一泡尿。满山遍野都是人,又没有厕所,男同志转过身就可以,我实在不好意思,我就忍着渴,憋着尿。回到家我不知先喝水好还是先撒尿好,就端着杯子就上茅房,上边喝下边撒,一边喝一边撒。这一夜就一点儿也没有睡觉。从此以后,饭就吃不下去了,就靠喝水活着,体重就164斤降到70斤了。
这么重的一个病,我想到白虎加人参汤,可人家血糖正常。我就向老大夫求救,老师写出方子我一看,白虎加人参汤,再加桑螵蛸、益智仁,麦冬和五味子。这不就是白虎加人参汤、生脉饮,还有桑螵蛸、益智仁,缩泉丸那两个药嘛。 病人下楼之后,我说老师呀,动物实验说白虎加人参汤能够降血糖,这个病人已经这么瘦了,不会使她血糖降低吧?又是瞪了我一眼,你是中医大夫还是西医大夫? 七天以后,病人来了,还是那两人陪着,往那儿一坐,说大夫呀,我在我们那个地方,大概吃药吃了两麻袋了也忍不住渴,现在吃了你们这个药后,能忍20分钟不喝水。我说有效的话,那我们再继续吃吧,我就原文照抄,我说你这一个星期,有没有出现心慌心跳、出冷汗、手脚发颤的现象?
她说没有,从来没有。 这个病人就这样在北京住了三个月,基本上就这方子,中间偶尔感冒时,我稍稍给她调调方,后来她面色逐渐转得红润,舌逐渐有点苔,吃饭逐渐增多,喝水也逐渐减少了,她非常高兴。
等后来我们那位老大夫再来的时候,我告诉她,我说那个病人不是糖尿病,我们用白虎加人参汤治好了。 他说我从来没告诉你白虎加人参汤可治糖尿病,我之所以用于那个神经性多尿证,和糖尿病,是因为病人有胃热而津气两伤的病机。这时我才明白,老师为什么不说他教我用白虎加人参汤治疗糖尿病。所以我们应当注意,在临床上用方的时候要抓病机,用中医辨证论治的思路来用经方
仲景所描述的手足濈然汗出,我在临床上遇到过一次。 20多年前有一个老太太,黄疸、消瘦,高热,在我们北京的某个医院住院,医院看到她顽固性的黄疸,重度消瘦,且确诊为阻塞性黄疸,怀疑她是胰头癌,加上神志不太清楚,医生说基本没什么希望,你们是愿意在医院还是接回家? 她家的孩子就找我去,希望给她妈妈看一看。
我说你妈妈过去有什么病?他说我妈妈过去经常感冒,我说多长时间感冒一次,他说前几个月每一星期都感冒一次。我一听,很奇怪,怎么能每个星期感冒一次呢,我就再问他,我说每星期几感冒呢,他说每星期五的晚上感冒,我说很规律吗?他说大体都是这样。我说感冒是什么症状,他说先是发冷,冷得打哆嗦,随后就发高烧,我们常常就给她吃一片退烧药,然后烧就退了,有时候不吃退烧药呢,到后半夜烧也就退了。
我说第二天会出现什么情况,他说第二天尿别特别的黄。我问那么她的眼睛、脸发不发黄啊,他说我们不注意。我说她感冒发烧的时候,有没有肚子疼,他说有,肯定肚子疼。
我一听这个症状的描述,周期性寒战高热,又伴有上腹疼,尿黄,这样的话病人不就符合夏科氏三联综合证的临床特征吗?由此她这次出现了梗阻性黄疸,而且出现了高烧不退,我觉得她很像是一个结石的梗阻,如果是这样,那在治疗上还是有希望的。等我到病房的时候,我看到她另外一个女儿坐在旁边,在不断地给她擦手上的汗。这个手非常非常的瘦,手背的汗毛孔都开着,就像那个筛子的窟窿眼儿一样,晶莹的汗不断往外渗,那个小女儿就不断地擦。
一看这个我就想到了《伤寒论》中所说的“手足濈然汗出”,这肯定是阳明里实,但是我又想到她的病史,于是乎我就用大柴胡汤来治疗,又加上海金砂和金钱草,我只开了一付药,说咱们现在只能死马当作活马医,就吃这一次,如果成就成,不成就别再找我。
没想到吃完这付药以后,当天下午没有什么动静,到了晚上神志有些清醒,夜里就开始拉,一拉大便她神志清醒了,然后她闺女就给我打电话。我说你现在淘洗大便,如果能淘洗出结石,就判断她是结石梗阻,你妈妈以后会没有什么大的问题。头一次和第二次大便都没淘出来,第三次大便淘出来了,像玉米粒那么大的,还有黄豆那么大的,大概淘出二十多块来。从此以后,老太太烧就退了,黄疸逐渐逐渐的消退了。
在过去,门诊经常见到一些老年妇女全身窜痛。我作为一个医生,什么地方疼呢,我就要去摸一摸。大夫,我这个疼你是摸不到的,一会儿胸疼,捶着捶着它就跑到肚子这里了,你按一按呢,它又跑到退上了。捏一捏呢,没准放个屁就不疼了。我说,那你这个病叫什么呀。她说大夫,我就是肝气窜的,肝气窜。
这个病当然中医书的没有,西医书上也没有,是北京的老太太们自己起的名字。所以我一生气,这个疼就满身乱窜。开始用逍遥散没有效果,又用柴胡疏肝散,还没有效果。既然是肝气窜,我用疏肝的怎么能没有效呢?以后我就问刘老(刘渡舟),刘老说,嗨,这个方子最好的就是柴胡桂枝汤,因为已经有了疼痛了,就涉及到血脉不和的问题,不光是在气分,不光是气郁,所以你光疏气,效果并不好,你应当加一些活络脉的药,那就是柴胡桂枝汤,很好。用柴胡桂枝汤以后,这些肝气窜的老太太们都觉得吃这个方子很好,然后然后疼痛就减轻很多的。后来我看刘老师也经常用这个方子治疗肝气郁结,又伴有周身窜痛的证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