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滋水 · 散文】 王富东: 二伯父的传奇人生

二伯父的传奇人生 
文/王富东
        我二伯父是个传奇式的人物。
二伯父,大号王文凯;尊号,捻坊二叔或捻坊二爷。他人才出众:白皙,方脸盘,丹凤眼,三绺须,人说是关公像:青少年时,懿号“二俏”。
二伯父是位传奇人物,身上有不少故事。
弟兄伙里 ,他是胆最大的,神鬼不怕,恶人、狼虫虎豹全不在意。我少时,二伯父给我讲了不少他的故事。
一个漆黑的夜晚,在旷野行走,经过一条高耸的羊肠小路时,突然,衣袖被使劲扯了一下。他浑身一激灵,头发嗡地炸起来。“谁!?”他大喝一声,闪电般转过身,举起旱烟袋。没有应声,也无动静。他向回路跨两步,想看个究竟。衣袖又被狠劲地拽了一下。“哎呀,今黑咧还是个事!——兄弟,我是个轱辘子,刚从宝场出来,钱输得一干二净,要钱,没有;要命,一条。出来吧,有话好说,” 没有反响。四面黑咕隆咚的,看不出一点影像。他蹲下身,瞪大眼睛细细查看。“嗨!是它。” “什么?”我问,紧张得手心都出了汗。“一根酸枣刺枝,从路旁伸过来,刚好挂住衣服袖子——衣服披着的。"
一天半夜,月色皎洁,四野寂然,二伯父回家走到樊家坡 和石槽村之间的小路上,一边是峭壁, 一面是悬崖。忽然坡上唰唰地向下撒土。仰脸一看,两只绿幽幽的光直射下来。“狼!粘住了,玩吧。” 他点燃旱烟袋,挨峭壁蹲下,抽着,火星一亮一亮的,照出他的浓眉大眼。他估摸,狼是不敢往下扑的,怕火,也怕摔下悬崖去。僵持了很长时间,狼只好悻悻地走了。“ 狼是在试探,你怕了,或大叫得哑了声,或跑得没了劲儿、摔倒了,” 伯父磕掉烟灰,使劲吹吹烟袋,“ 狼才来下你的手,把你咥了!”他的旱烟袋。白铜杆,特长,足有二尺;烟锅特大,二两压不住。伯父说,这是他的防身武器。
二伯父,正像自己说的——“轱辘子客 ”(赌棍),押宝、掷色子,全把式。但运气不佳,输的时候多,三十多岁就把一份可观的家产输了个精光。二伯母劝说无效,听了他人的挑唆,服鸦片威吓,不料,撇下两个儿子身亡。唆使者,赔了三十个大洋了事。伯父把大儿子留给瞽目的祖母和我母亲代养,他抱着两岁的二儿子过了河北(泾三原一带)打短工度日。孩子送他人抚养,六岁殁于破伤风病。赌博使他家破人亡。教训惨痛啊!
二伯父是个极聪明的人 ,不要说学,就是看,也看什么会什么。特别是木工、泥瓦工,精致到极点,盖房、打家具,都是大把式。他做的风箱,南北二(白鹿)塬绝梢,杆子磨断几根,板子也不鼓涨,更不开裂,享誉蓝田。购买者趋之若鹜。
我们村大庙前,有一座七层青砖佛塔,上世纪四十年代,已向东南倾斜,村里准备拆了重建,苦于无钱,长期不得实施。伯父采用木匠“邀”房的方法,把塔邀正了,一分钱未花。那天,不光本村,川塬上下三四个村,不少人,跑来看稀奇,都说:“见过邀房的,还没见过邀塔的。 一根光杆杆子,砖泥结构,不摇散伙才怪!” 伯父 搭好架,卧好“牛”,大家都站远 ,以防万一。伯父挑选了几个腿脚麻利的小伙子,给“牛”加重、垫脚 。自己噙个口哨、拿面小红旗指挥。塔身,在他指挥下,一点一点的 向西北仰起。“好啦好啦,再给力就过啦!”助手喊道。伯父不理睬。“嗨,过啦!” 围观的人急得大喊。伯父吊起墨线测了一下:“好啦,停 !” “有点过。”大家说。 “ 歇歇 就刚好。”伯父望着塔顶说。 那时,和众人一样,我也很不理解伯父的理论。可是十天半月后,塔身就是垂直了!大家竖起拇指称赞:“ 奇才,奇才!” 后来, 读了毛主席的《湖南农民运动考察报告》,我恍然大悟:“矫枉必须过正;不过枉不能矫正”!二伯父真是奇才,竟然也懂得这道理!
“旧社会把人变成鬼,新社会把鬼变成人 。” 解放后,政府一没鞭打,二没绳栓,就因政策好,伯父家分得了土地、农具;又成立了新家,添有一丁一花。伯父简直变了一个人,勤快得很,好想做木工直线画惯了,只尊重两点成直线:家里——地里;地里——家里。农闲时,帮人盖盖房,打打家具,补贴家用。
伯父非常热爱集体,六十年代初,牵头给村里(大队)办起木工组,教出几个木工徒弟,为队里搞副业赚钱;后来又自动放弃师傅的高额报酬,自任“工程师”,带领社员,填沟破硷,曲里拐弯,修了条三百米长的水渠,把沟底的溪水,引上沟南村对面200多米的高原,渠尾还挖了个小水库,社员起了个名字:长蔓结瓜。水库四周修了两亩多水平梯田。伯父自荐做菜农,还自己动手,在小水库旁边,建起一座小屋,常年居守劳作在菜园。好几次隔窗与狼厮守彻夜。小小菜园,不但解决了社员吃菜难,还有剩余出售,增加了队里不少的收入。 菜园经历了三代,四十几年。本世纪初,水源枯竭而废弃,遗迹至今尚存。
伯父一家人,勤勉和睦,做工的做工,务农的务农,辛苦劳作,勤俭持家,自家的日子也过得很红火,村里数一数二,儿孙们又孝敬,滋润的很。人又和善热诚,德望极高。进了石槽村,一问捻坊二叔、二爷,无人不会笑眯眯地告诉你他老人家的远情近况。
二伯父性格大度,身体健朗,八十四岁,寿终正寝。弟兄伙他是最长寿的,大伯活了四十一岁,三伯五十一岁,老四、我父亲六十五岁,老五、我叔父,二十来岁,冤死在国民党的军队里。
“看着不行了,忽来缓去竟大成了。” 这就是我二伯父的传奇人生,也是社会的写照。
这就是我二伯父的传奇人生,也是社会的写照。
(中排右1为二伯父)
 作者:王富东,79岁,蓝田县前卫镇石槽村人,退休教师。网名:飘零的秋叶。

主编:小蚂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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