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无过诗词选(2007)
犬有牙之什
那些永遠也不安份的意象。
犬有牙
犬有牙,兕有角,愛之自由惡之鐐。青牙貽我赤血糟,美人貽我金灼藥。藥敷牙角毒龍死,青氣入骨不能消。
擬夜飲朝眠曲
紅鏡剔骨置王屋,晚蛩庇雨細語促,醜獸瞻鏡化公子,長樂宮擎萬年燭,珠衣隨車向陌路,高祖高眠未可度,刪盡秋心秋不死,銜玉結草來報此。
膩雲破曉天如紙,列座懸星走龍豸,鱗雨白夜未斷絕,熱光浮汗蒸城市,灼鯽炙鮪西海裂,仙客翩翩驅魚水,漢官承露乞長壽,仙島傳言醉皇子。
死兔
罟如張,野欲蒼,白馬紫綬辭建章,十月苦風獵狡鹿,臘月鑄鼎賞未央,抱絲齊女織夜月,沸水積池池擊血,越戈吳弓真腐朽,生以籌君歿烏有,虎甲憤握三尺劍,青虹揉金銷作鐵,長門轅高不相望,冷苑鎖紅花痕滅,刃仇棄首為報已,男兒淚盡傾如咽。
六月一日短歌與曾俊甫
豔嬌胡兒稱奇舞,宴客中日旋相睹,仙媛飛下天鵝湖,童帽頻摧陵下鼠,賴我聽聲不得出,推簾燈滿長安路,昨日聞君祭亡楚,沙風雷雨驚社鼓,江湖相期不可期,滄海雲翮翻埃土,複羨稚子多所喜,春蹊異年盛桃李。
仿昌黎體作辯士歌
諸公擊唾奮長舌,金甲流血血埋戈,男兒功成身欲沒,呵雲斥日逐中國,旗亭報恩天子死,六璽懸絕汩羅赤,儒子安安憂天傾,逢非其時今日是,冷庭贈袍君不見,敗閭梁空盤雙燕,公複富貴嫂複臥,飛去金台君莫羨。
陶甑歌
篝火然犀烹醴米,火穿陶甑香穿雨,挽衣脅香溺王孫,雷烘酒井老犬泣,鄰翁試箸青傘下,看取六月雨著瓦,瓦滑鳥濕飛草草,西家兒童擊酸棗。
擬河中之水歌
蓉城女兒嘉顏色,一笑傾城複傾國,東都王侯誇豪奢,玉女推出七香車,赤舄驊騮不遂意,換取閨中春漠漠,斂眉泣血熔紅巾,女兒高節羞黃金,誰雲長袖多善舞,誰識女兒桃李心,回文繡字足可親,玉鏡難挽容顏落,秋燼春來不相待,誓成空蒙心易折。
五月十二日為方公子醉酒歌
方子酒酣擅潦倒,爵中芳華須臾老,燃金埒作珊瑚盆,恨不驅生丁香草,曩日繪成丁香字,粉敷妖香儀態是,紫墟宮殿淬朝日,七香寶台彌天起,蘇女綷縩越蘿碎,晚鶯喉幹泣紫墜,長晝偏居夜者出,呼來綺羅紛紜此,方子解酒尚飲否,方子解酒擁一吼?方子醉態孰可慕,袒腹盛京汗如暴,黃風四月吹未落,帝京煌煌皆吾土,今子醉眠洛陽道,馬怒獸癔不得飽,方子忽淚我忽醉,何當重招共荒島。
擬上雲樂
客子鑿玉入帝京,老龍凍魚呼巨鯨,偃濤割海嵩山裂,胸有文章自不平,貝宮夫人二十三,丹為珍羞露作餐,濯發白園感承恩,公子劍氣逼夜寒,霹靂石開優伶立,白玉樓傾仙人泣,鳳鑾移駕賀長壽,列史鶴顏俱肱胄,妖城星夜睜鬼夫,悚目惶惶萬鬼瘦,公子雲中抱箜篌,春夏三千如反復,帝京凝冷私草語,主人客去杜蘅腐,野馬啾啾問姓名,主人指向青松路,旗亭飛瀑如長舞,十二樓高懸秋雨,狡狐老死哀黃兔,路轉京郊走蒼旅。
擬相逢行
樓前相逢不相識,樓前相逢秋衫濕,秋衫濕。昨夜入雨花成泥,聞道歸來剪春衣。
長安破之什
陳言可以務去。
長安破
西池驚問夜如何,城迭人骨水含波,濁氣腥雲浸如割,遊龍欲死昆侖側,渭北高城春歌薄,葬裡未辭中腸熱。
西城植餘桃李花,雨雪千騎帝王家。京中之城列粉白,不逐粉白逐物華。赤舄搖搖驅紅麟,秦聲吳語未許奢,但逢只言不如意,歌且歌兮樂且樂,含元宮人侍寒燭,承德雙池俱未央,廣袤寂寥爭群光,遙向浮宇歸大荒。
大荒漠漠歸何處,天地為目未可睹,昨晤江城秋霜白,於今宛在蓬山路,驅車陌上應同歸,曾知陌上相逢否。空城喧喧複何言,囑我沉默於一隅。
六月二十四日送高公子長安之瓊州
我應憐君生白髮?高樓酣飲一笑之,潘帕山鷹食群鹿,或我亦慕光明時,或我十年居陌路,君亦四載為客旅,少年綺懷九成空,爾來悲喜何由著,共此長夜且進酒,坐待明夕海風熱,須信江湖有此人,寶珠豈向人間賒,人間賒我千萬載,不悵中庭梅花落。
荷葉歌
並敲嫩筍剪新綠,芰衣潤火溫如玉,老竹盤山西山空,琵琶弦雨羅裙裾,淺澗湯湯藏黃魚,荷葉動,黃魚出,荷葉靜,黃魚默,石滑夜雨山潮起,解舟欲放不能去。
破五至上元
春燈三五趨長夜,帝京不辨花與月,客子問我何所來,應看明朝城頭雪。 向晚所行盡紙灰,昨日如夢不重回,城頭未餘一尺雪,惟有春花各滿衣。
今夕
或思往昔,然今夕至。存此冥想,以喻空室。
韭花之什
當一葉報秋之初,乃韭花逞味之始。
韭花
楊公晝眠日氤氳,青鳥微銜西山雲。神工鬼斧為公役,天子詔書豈足論。溫帳撲簷巢燕熱,五月清暑桂花落。忽憶去年釀新綠,江湖歸來應改色。遠客解公遺春韭,楊公弱毫堪奇走。秋葉盤飧可滿腹,言與不言惟頓首。封函再拜公且退,一箴千年滄江小。少陵雨夜雙鬢老,當與楊公同醉倒。
踏歌
昨我逢孟冬,今我逢初夏,初夏與孟冬,共棲西山下。[一解]西山多風雨,草木育其澤,泉深傳洗玉,洗此千年碧。[二解]良禽時時來,竹溪青衣浣,見之不能識,值此空山晚。[三解]初夏即長冬,展卷無所閱,中宵懷故人,共看西窗雪。[四解]
擬後園鑿井歌
堂前雙樹鶯千囀,種楊柳,作秋千,春來遲,人歸緩,陌上風寒歌聲遠,高樓輕簾愁不卷。
擬賓之初筵
銅雀飛來兮高堂,佳燭明滅兮四疆。有客傾言兮將醉,翩然欲下兮霓裳。霓裳參差若寂寥,明月輾轉摧流光。吳中故人尚能飲,各言不醉且進觴。莫懷深匿少年時,但惜吳中秋夜長。
擬瞻彼洛矣
吳中群嶺濕棗花,田南田北野土遮。老犬聲咽哀長蛇,王事將罷折枇杷。吳中之水昔年碧,今年惟與煙塵泣,三月栽樹九月熟,石門獸齧千年雨。千年不雨老樹死,新樹枝頭葬死嬰。路有舊詔漆未脫,聞道幸者感承平。老嫗少兒恒不悲,村西橋下洗新衣,夜後南山棗花落,呼來橋頭學鳥飛。
夜宴之什
劇場在創造著某種永恆的現在時刻。
入夏
六月無短長,遠巷自淺深。春榮在疇昔,何以辨古今。
久雨
十日晴不雨,再雨複十日。恐威而不怒,恐行而不止。
雙犬
渴不飲,言不語,若子為雕像,或逢于路隅。青錢夾城舊色新,下階獨看傾城雨。
西山
西山多風雨,諸城禦其德,高蔭思故木,秋實感新棘。今世存賢達,智者曷所默。時清仰物化,廣囿非帝利。廢址易新城,芙蓉出紙域。向來觀林園,自然豈所飭。思以窮蜮巧,述則祭寒食。寒食久不侔,結章夫何識。
將壽
雲開密箭聲滂沱,藍衣將軍中原縛。角城旬日擊戰鼓,鹿死紛紛離四座。西方之右日未明,西嶺雨入夜禽醒。一隼晚暑棲冷枝,三年不飛複不鳴。三年不飛複不鳴,草作水仙露作影。雄光何以致春卿,向使萬夜獨暝暝。萬夜古花隨春泥,沉沉眾生寂如水。江中之水思不竭,篋中舊字豈如此。氣象當追鮑參軍,棱岩曷托謝康樂。客子此意莫盤桓,錦城風雨不可測。
夜宴
李家小女年十三,長安苗裔驚四筵。一曲未罷客皆癡,堂上諸客自不凡。翩翩誰登龍門者,面似美玉袖如風。雲是新第狀元郎,俯仰高才美髯公。韓公磊落日無事,六麼新成旋作舞。長眉信手羯鼓催,老僧拱手視如瞽。良夜清吹不可息,鬌鬢未穩嬌無力。韓公深眉向四壁,榻前豈容他人側。座中諸客樂複樂,羅衣輕扇不敢接。馬前冠蓋掩新月,韓公揖別逢畫靨。
六月六日短歌寄風愁予
朝來誰識海上客,六月剪花作奇色。水上明珠千年得,長街深雨無寒熱。昔我與君同少年,世事轉燭竟此日。君言金石非所樂,屬我殷勤書一紙。昔時曾逢遊俠兒,今來眉宇可相似。危樓溫酒東南傾,江城水竭愁不起。
馬德里
聞馬德里歐冠大捷。
九月馳急雨,城堡色正靡。窗櫺懸幽火,深寒亦不止。深寒迫人來,泠泠動香氣。香氣敷為葉,繞指即相憶。雨後見長街,車行似追尾。閑座撐涼傘,世界多所悉。九月廿七日,且頌馬德里。
遙遙廣場上,浮雕中世紀。歌者與瞽者,偶遇而成議。遠遊遊於野,長歌歌於市。一之為永恆,一之為遊戲。兒童擊鵝卵,池影皆倒立。僻巷檠紙燈,少年何所覓。環顧伯納烏,姿態孰可喜。卡門與唐璜,應偕為贊禮。九月廿七日,且禱馬德里。
聖西羅
諸靈皆束手,靜禮於週末。或曰梅阿查,或曰巴勒莫。逝者終不持,重生應已裸。三千西西里,春寒或可諾。
春寒或可悉,冷戰長緘默。碎玉譯燈影,觸指何斑駁。四月興良夜,世界即輪廓。偶響碧荷聲,水光覆舊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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