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己是自己的故人
诗境阔,词言长,岁月之手,一拍两散,灞桥边找不到一棵能够折枝的柳,渡口旁看不见一朵可以相送的花。别多会少,不如莫遇,好像什么都来得及,却又什么都无能为力。别离之人,无可追回,且作旅途中的失却,随来而来,随去而去。
没有太晚的开始,接受离散,是一切相遇的前提。不结同心人,空结同心草,恩怨集于一人,谁是谁的心情?不必山盟海誓,不负誓言,誓言定也不负,殊途同归者,一开始便注定了同路人身份。年龄变,境况变,生活中的一些个词不再使用,随之陌生。终有一日,会静下心来,如局外人般讲述自己遍体鳞伤的故事,且作笑谈。而更多放在心里的话,懒得说出,久而久之,竟折叠生出新的内涵,化作经历经验的一部分。
乱红穿柳巷,看遍长安风华,大雪过后,万山漫漫一白,顿觉一阵孤独,应了《城南旧事》里的一句,“不愿长大的人,总是在瞬间长大”。浮云一别后,流水十年间,韶华不留,照片里的稚气表明,自己就是自己的故人。奉献完青春,便再也回不去,在岁月赠予的风雨里,长成一个大人,开心的事越来越少,相见的人越来越少,既往所有的蹉跎,皆含有后悔的成分。客观存在,并不意味着一切合理,不满现状,又不知所措,无论怎样的结局,一切自己承担,不再指望被救赎。将碌碌无为,错觉成平凡可贵,百无头绪乱作一团时,反倍感充实。
少闻鸡声眠,老听鸡声起,为讨口饭吃,混迹于各种行业,时而曲意逢迎,时而委曲求全,将不开心埋在心底,与自己达成无奈的和解,所有妥协,皆为自己将就自己。拈弓搭箭,强打精神,升迁是单位里永恒的关注,有多少春风得意者,便有多少失魂落魄者,悲欢不相通,内心的冰火纷争,看上去凝瑞和蔼,情绪的萧然落寞,表演般热络洒脱,并存的复杂,乃生存策略所致。流动越少,圈子越小,纠结于反复掂量的细节,自己怎就不是智慧的主角,如一身衣服穿上又脱下,上班途中依旧不称意,一种心境成为生活的一部分时,甚至能烙印于相貌。盘腿炕头,仿佛颠沛流离于千里之外,无所事事,未感半分轻松,心累身岂能闲。
千里烟波,山川温柔,只能在梦中实现未曾实现之梦。未来虽在眼前,即刻成为过去,一种欲望覆盖另一种欲望,一种焦虑代替一种焦虑,所要回避的明天,如约而至,人无两度再少年,惟有彻底失去时,才会入骨怀想曾经有过的美好。不是懂得了梦里的世界,而是懂得了梦外的自己,但愿所有梦想,夜半起身,黎明折返,成像成属于自己的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