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騒之六

原文

女嬃之嬋媛兮，申申其詈予，曰：

「鯀婞直以亡身兮，終然殀乎羽之野。

汝何博謇而好修兮，紛獨有此姱節？

薋菉葹以盈室兮，判獨離而不服。

眾不可戶說兮，孰云察余之中情？

世並舉而好朋兮，夫何煢獨而不予聽？」

依前聖以節中兮，喟憑心而歷茲。

濟沅、湘以南征兮，就重華而陳詞：

啟《九辨》與《九歌》兮，夏康娛以自縱。

不顧難以圖後兮，五子用失乎家巷。

羿淫游以佚畋兮，又好射夫封狐。

固亂流其鮮終兮，浞又貪夫厥家。

澆身被服強圉兮，縱欲而不忍。

日康娛而自忘兮，厥首用夫顛隕。

夏桀之常違兮，乃遂焉而逢殃。

后辛之菹醢兮，殷宗用而不長。

湯、禹儼而祗敬兮，周論道而莫差。

舉賢才而授能兮，循繩墨而不頗。

皇天無私阿兮，覽民德焉錯輔。

夫維聖哲以茂行兮，苟得用此下土。

注釋：

女嬃：楚人稱姊為媭。

嬋媛：啴噮，急喘，憤急。

申申：反復。

婞：犟。

博謇：博取。博謇，求直名。

紛：眾多。

薋：聚積、堆積。

菉：即藎草、王芻。

葹：即蒼耳。

判：分開。

戶說：一個個來勸說。

並舉：互相吹捧。

節中：即執中，堅持內心。

喟憑：喟應從忄，憑為懣，喟憑，即慷慨憤懣。

曆茲：直到如今。

夏康：夏太康。

五子：武觀，太康之弟。

家巷：巷為與助，即家，引申為宗廟。

佚畋：佚為縱任，畋為田獵。

射夫封狐：即射渚，至屈原時已訛為射狐。

亂流：亂為昏亂，流為樂遊。

浞：寒浞。

澆：即奡。

身被服：身披。

強圉：《竹书纪年》卷上：“初，浞娶纯狐氏，有子，早死。其妇曰女岐 ，寡居。浇强圉，往至其户，阳有所求。女岐为之缝裳，共舍而宿。” 强圉即強力。

忍：節制。

常違：違常。

遂：墜。

后辛：殷紂王。

儼：莊嚴。

祗敬：敬神恭謹。

論道：主張的治國之道。

差：偏離先聖。

阿：偏袒。

民德：人之德。

錯：置、予。

茂行：盛行、美行。

今譯：

女嬃又憤怒又焦急，反反復復罵我：

伯鯀就因為倔強耿直而喪命，最終被殺死在羽山的山野。

你為何還要博取直名保持德行，獨自保持這麼多美好的品質？

屋子裡面堆滿了王芻和蒼耳，你為何獨自棄之不顧而不將它們佩戴？

大家不會一個個像我這樣來勸你，可誰說你會知道我內心的焦急。

世人都互相吹捧結黨成群，你為何總是不聽我的話仍獨自一人。

我始終依照前聖的行為來堅持自己的內心，卻滿懷慷慨憤懣直到如今。

渡過沅湘南往，去找到帝舜來陳述心中的想法。

啟創製了《九辨》與《九歌》兩組樂曲，太康用來娛樂與自我放縱。

不顧及危難不考慮後果，到武觀因此失去了宗廟。

羿多去了夏國而又過分遊樂放肆田獵，還喜歡去射大狐狸。

從來昏亂樂遊的國君都很少有好下場，寒浞又霸佔了他的家室。

浇身居天生強力，放縱淫慾而不知節制。

每日尋歡作樂而忘記危險，他的首級因此被少康砍掉。

夏傑的行為總是違反常理，於是乎隕落而遭遇災禍。

殷紂王濫用菹醢這樣的刑罰，殷王朝因此而不長久。

湯和禹行為端正敬神恭謹，周所主張的治國之道也沒有偏差。

舉拔賢才任用有能力的人，遵循繩墨規矩而不悖離。

上天不會有私心去偏袒誰，它只根據人的德行來決定給予的幫助。

只有那些高尚道德且具備智慧和美行的人，才能管理這天下的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