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安：与强势的太太，趟过岁月的河
2001年，导演李安凭借《卧虎藏龙》获奥斯卡最佳外语片奖，这是华语电影历史上第一部荣获奥斯卡的中国影片。
至此，他的太太林惠嘉，走上了台前。
今年的10月24日，李安又出现在了美国的颁奖典礼上。
这次的他，荣获了美国导演协会颁布的终身荣誉奖。
这次，李安仍是带着自己的太太，出席颁奖典礼。
发表获奖感言，李安表示，他能获得如此成就，也离不开他夫人的支持和鼓励……
李安对太太的感谢，是由衷的。
没有太太的坚忍与包容，李安的导演梦，可能早已烟消云散……
当然，每家，都有自己的经。
盘点李安与强势太太的相处，打个不恰当的比喻，李安好比动画片中的灰太狼，而太太就是红太狼。
自然，弱势的灰太狼，免不了被红太狼修理……
一
李安与林惠嘉，均来自台湾。
艺专毕业后，李安来到大洋彼岸的美国，
那里有他心目中的电影圣殿。
1978年8月3日，他来到伊斯诺斯大学。
身在美国，周围的中国留学生多是理、工、医、农的高材生。
李安，是惟一一位读戏剧的学生。
此谓，与众不同。
在李安生活的环境里，他的自卑感一直都很强。
从台南一中起，学业不如人；
到了艺专，社会普遍认知，这不是一所好的大学；
等到毕了业，剃了光头服兵役，又被女朋友甩掉，
人家女孩进入社会，向前走，当时的李安还是阿兵哥。
到了伊大，语言有些不适应，加上又瘦又小，朋友也没法交。
也是，高一时的李安，才一百五十多公分，发育很晚。
兵来将挡，水来土埋。
在异国他乡，李安努力融入所在的环境。
不久，他与一群留学生，去芝加哥附近的盖瑞城，观看青少年棒球冠军赛。
缘分天定，无巧不成书，
林惠嘉就坐在李安旁边。
理科女与文科男，就此相识。
惠嘉，从小到大，学业优异，是家里最优秀的孩子，
更是父母的骄傲。
出国留学，顺理成章。
而李安，父亲是台南一中的校长。
校长公子，却因学业不好而学习电影戏剧，
这成为父亲心中永远的痛。
从小，李安数学不好，被打成了家常便饭；
被父亲打，被老师打。
两人相熟后，一起聊天，说起当年小学升初中，
李安就读第二志愿延平中学。
惠嘉补上一刀——
挨打这么多年，还没考上第一志愿，真够笨的！
李安，意味深长地瞥了她一眼。
怎么滴？笨，还不让说了？！
惠嘉可是水瓶座，强势初露端倪。
说归说，做归做。
惠嘉才女，后来还是嫁给了笨男李安。
的确，在数理化的世界里，那不是李安的强项；
可在电影的天堂里，他如鱼得水。
在纽约大学期间，李安拍了五部电影。
二年级的时候，拍的《阴凉湖畔》，曾获学校“金穗奖最佳剧情短片”及NYU的奖学金。
受到肯定的李安，再接再厉，用尽手边的一切资源，筹拍《分界线》。
为了这部毕业作，他全力以赴。
自己打工，父母资助，女友惠嘉也慷慨解囊，一共花了三万多美元。
李安还记得，拍摄前的头四天，他兴奋异常，难以入眠。
到了收官阶段，还差八千美金，直接就从惠嘉的存折里提现。
那时，惠嘉在伊大当助教，因要交税，存折放在李安这里。
李安，真不见外，一点没有愧疚感。
事后，告知惠嘉；
而惠嘉“喔”的一声，表示知道了，就此过去。
真是爽快！
理科女深知文科男，她见过拍片的李安，英姿勃发，神采奕奕！
二
1983年8月19日，李安与惠嘉，在纽约市政府的公证下，结婚了。
那一天，也是他们相识五周年的纪念日。
电影《喜宴》里的很多情景，都是他们结婚实况的翻版。
娘家的代表，是岳父和惠嘉二妹。
二妹从旧金山的自家花园，摘下两朵新鲜的玫瑰，超级版的！
事先绑上了松枝和别针，好让姐姐、姐夫当胸花。
没想到，惠嘉当场发飙——
这么大的一朵花，你要我戴树啊！
死活不肯。
李安劝说，也不好使。
这可是结婚当天啊，可新娘就是这么任性。
活脱脱的一个红太狼！
好在伴娘机灵，立刻去楼下花园觅到一束秀气的小花，
解了围，平息了惠嘉的怒火。
李安父母，也千里迢迢从台湾飞到纽约。
两人坐在铺着大红被单的床前，接受儿子儿媳的跪拜。
这是李家的规矩，逢年过节在家，子女们也会向长辈行跪拜礼。
这里看出，惠嘉也是一个深知中华传统文化的女性。
惠嘉，是个不爱俗套的人；
而李安，婚礼前两个星期，还在忙他的毕业作品《分界线》。
婚礼当天，婚车走错路线，又遇交通阻塞；
婚礼现场，拍照者出去两分钟，结婚照没有照上。
匆忙，而慌乱。
看着长子婚礼如此的不庄重，父母很伤心。
当场，李母掉下眼泪，抓住儿媳的手——
惠嘉，我们李家对不起你，让你结婚结得这么寒碜，我们老远从台湾到美国一点用也没有……
此时的惠嘉，心平气和地对婆婆解释——
我们相爱，是不在意这些的。
话不多，轻描淡写，但足以安慰老人。
到了晚上，婚礼派对——
大家在客厅跳舞，背面大墙成了银幕，放映着李安的毕业作品《分界线》……
既浪漫，又别致。
至此，李安与惠嘉，开始了围城之旅。
三
1985年2月，李安把所有东西打包，准备回台湾发展。
就在行李要运往港口的前一晚，在纽约大学的影展上，他的《分界线》获得了最佳影片与最佳导演两个奖。
当场，有著名经纪人要与李安签约，认为他极有发展，极力要他留下试试。
那时，惠嘉，在读博士，还差半年，才能拿到学位。
儿子李涵，不到一岁。
想想看，一边陪着妻儿，一边等待机会，也是可行的。
于是，李安留下了。
1986年1月，取得博士学位的惠嘉，找到工作，两人便开车从伊利诺斯来到纽约。
从此，一家人定居在纽约近郊。
那个时候，每隔一阵子，就有人对李安说——
看到你的毕业作，很棒，我们谈谈怎样合作吧……
一个计划不成，另一个计划又来了。
就这样，李安一直悬在半空中……
半年过去了，惠嘉也很崩溃。
虽说嫁汉吃饭，她不指望李安如何大富大贵，但也不能是失业者啊？
才华横溢的女博士，心理落差，不是一般的大！
惠嘉，简直都不想活了。
一直要强的她，选择的那个“他”，竟成了“吃闲饭者”，
太不搭了！
后来，惠嘉想通了——
不就是丈夫无片可拍，不挣钱嘛，有啥太不了的！
我不是还能赚钱养家吗，日子只要过得去就好！
到底是理科女，理性犹在，分析问题、处理问题一流。
平时，李安在家，负责煮饭，接送孩子，分担家务，是一全职主夫。
有时，觉得无聊，他就看报纸练习英文。
当然，心不在焉，也没什么进步。
李安出生时，因为脐带绕脖两圈，脸色发青，也不哭。
这种情况，特别容易窒息。
好在命大，活过来了！
有时，李安干的活儿，不入太太法眼。
惠嘉，就噼里啪啦开始——
出生时的后遗症，脑子不清楚啊！
理科女的优势，太强悍了！
每每这时，李安只能苦笑，拿太太没办法——
谁让自己靠人吃饭啊！
因为经济上不宽裕，李安一般不进城，典型一宅男。
日子久了，看着恍惚的丈夫，惠嘉善解人意，主动带着李安父子一同去肯德基。
这在李家，是一件奢侈的事情。
长子阿猫（李涵）拍手称快——
我们一起去吃老公公炸鸡。
开心，溢于言表。
四
日复一日，年复一年，转眼到了1990年。
那年夏天 ，次子石头（李淳）出生。
这次，李安特别盯在一旁。
因为婚后的李安和太太，分居两地。
太太读博，他在纽约剪辑毕业制作。
1984年5月，长子出生时，不知情的李安，正在公园里玩棒球，不亦乐乎！
等他晚上回家后，才知道太太已经生了。
第二天，李安急忙乘飞机赶到伊利诺斯，看望妻儿。
当他傻傻地冲到医院时，医生护士一见爸爸的到来，都鼓起掌来。
原来，半夜时，惠嘉感到羊水破了，就自己开着一辆快没油的汽车来到医院。
医生问她，要不要通知友人。
“不用”，这一回答，让医护人员把她当成弃妇。
惠嘉的个性，就是这样，很独立 ，自己能做的事，绝不愿麻烦别人。
老二出生之前，惠嘉频频赶李安走——
你在这儿干吗，你又不能帮忙，你又不能生！
孩子出生之后，李安去拉太太的手——
她还把我挡开，让我一点参与感都没有。
强势的太太，真不给面子！
李安与太太，是典型的互补性格。
他，委婉柔和又心不在焉，不大懂得照顾自己和别人；
她，性情刚直专注，独立聪明，和她所学的微生物科学理性中带细腻的性质很像。
那段日子，也是李安最消沉的时候。
岳父岳母，从台湾来美帮忙。
一下飞机，惠嘉就叮嘱父母——
进家门，见到李安，千万别提拍片的事……
她生怕丈夫受不了，尤其在女方父母面前。
惠嘉，心细如发。
愧疚，是难免的。
每天，李安做好饭菜给岳父母吃。
一天，岳母开门见山——
李安，你这么会烧菜，我来投资，你开个馆子如何？
开餐馆，是在家里烧饭不一样。
李安，实话实说。
之后，就躲进小屋，给报纸写评论与报道。
也因为，面对岳父母大人失望的眼神，他实在不愿意。
想想也是，人家姑娘博士毕业，找了这么一个不着调的丈夫！
搁谁的父母，心里都会有波澜。
六年的等待，李安自言那是虚度青春、自怨自艾地过日子。
心碎无数。
好在，他一直没有放弃希望，幻想着哪天时来运转。
当时的李安，老觉得自己就像是京剧中卖马的秦琼，有志不得伸。
当机会来了，李安已是濒临谷底，快要不行了。
命悬一线。
五
1990年11月，李安的剧本《推手》、《喜宴》在台湾获奖。
那时的李安，已是山穷水尽，存折上只有43块美金。
回不回去领奖，这是个问题。
来回机票一千美金，负担实在太重。
后来，在台湾的纽约大学校友，帮助申请补助，李安终于成行。
这，也是他离开台湾后第一次回去。
回到台湾，李安住在弟弟家。
上台领奖，穿着弟弟借给他的西装和领带。
因为，在那时，他连套像样的衣服都没有。
后来，筹备拍摄影片《推手》。
那时，惠嘉刚生下老二，得了甲状腺机能亢进，脾气非常不好。
暴脾气的红太狼，可要灰太狼好看了！
惠嘉的身体，是以一个星期减十镑的速度消瘦，为了做放射性检查，得先断奶。
后来，还是李母来美国帮忙，太太病情控制住了。
李安的压力，稍稍舒缓了一些。
1991年4月10日，《推手》开拍。
否极泰来，李安迎来了他的导演生涯。
在拍摄现场，第一次听人叫他导演，李安飘飘然，心想——
拍电影是我生活的一部分，以后我就这样过日子了。
此时的惠嘉，看在眼里——
我的丈夫，有片子拍，终于活过来了。
因为，不拍片的李安，像个死人。
拍摄《推手》，是在纽约北区一栋两层的灰木洋房。
美术设计从曼哈顿搬来家具，布置完成。
李安实在看不下去，太简陋了！
和制片商量补救，追加预算也不够。
于是，他从自家搬来大半的家具——结婚时的对联、锅碗瓢盆什么的……
当然，没有太太的同意，不可能办到。
为了丈夫的开市大吉，惠嘉也是破釜沉舟。
结果，盆盆罐罐，都在男主角砸厨房的那场戏里给毁了。
不破不立，惠嘉想得开。
比起李安蛰伏六年的岁月，这算什么！
毛毛雨啦！
况且，剧中的孩子杰米，还是李安央求长子阿猫上场。
儿子煞有介事地答道——
你让我考虑一下！
于是，李安对儿子解释——
你帮帮爸爸的忙，要不然爸爸垮了，我们就得住到街上去！
结果，儿子同意。
太太与儿子，都是义务帮忙，分文不取的。
台湾投资人徐立功，飞到纽约看毛片。
来到李家吃饭，吃惊到——
你家怎么连张餐桌都没有？
李安心平气和地答道——
你没看到《推手》里，那张被砸烂的餐桌？
剪接的时候，李安一天工作十三个小时。
看着电影一天天成形，很快乐。
正值暑假，父亲也来到美国。
六年来，这是李安第一次有工作。
虽然还没有开始赚钱，但有电影拍，又能与家人团聚，
夫复何求？
六
《推手》在台湾上映后，感染力让李安感到意外，没想到在此会引起这么大的反响。
用的资金少，却做到一部好片子的品质，这本身就是一项成就。
此片，获得金马奖九项提名；
最终获得金马奖最佳男主角、女配角及特别奖。
有一天，制片人徐枫请客，在座的还有陈凯歌、王家卫、张国荣。
菜肴既丰盛，又很可口。
瞬间，想到远在美国的太太不能同享，李安有些神伤，
于是就跟身旁的王家卫说了说。
李安憋得太久了，气刚顺过来，还不太习惯。
他深知，没有太太的一路相伴，哪有今天的《推手》？
而且，《推手》纯真朴实，李安认为，这是老天对他的厚爱——
我觉得它很善意，回馈也很善意。
李安的第二部影片《喜宴》，开拍了。
片中，李安与儿子、与太太悉数登场。
次子石头，先是跳床，接着由太太抱着他亲新娘。
画面感太强，真实生动，大家笑得东倒西歪。
1993年2月，《喜宴》在柏林影展上，荣获金熊奖。
当时的李安，正在旅馆睡觉。
电话响了，是投资方徐立功打来的，告之获奖消息。
出乎意料的惊喜，李安第一时间打电话向太太报喜。
此时，早晨的五点多，太太被吵醒了，很不爽。
如若换了别人，夫贵妻荣，用一套语，早就高兴地蹦了起来。
可惠嘉就是这么酷，多年来，外在的东西丝毫对她没有影响。
也是，如果她汲汲于名利，李安也就难圆导演梦了。
感谢惠嘉。
惠嘉虽是研究员，但基本薪水很微薄。
但她没有要求，李安，你一定要出去上班；
在家里，她从不谈钱。
同时，这也是她对李安的最大支持。
李安因与台南的父母联系不上，于是托太太向台湾亲人，报告这个好消息。
惠嘉，一口答应。
与亲人一同分享成功的喜悦，本身就是一种福气。
七
李安认定电影，而太太认定李安。
一心养家的惠嘉，后来成为《卧虎藏龙》里女性人物的原型 。
李安笑称，太太是兼具俞秀莲的坚毅和玉蛟龙的叛逆的女汉子。
2001年3月25日，下午三点左右，李安带着太太与两个儿子来到会场。
全家四口人，这是第一次一起走红毯。
依太太的意思，还是穿着那套惟一的三宅一生黑礼服；
但今天李安说得算，他硬逼着太太挑了泰勒的燕尾服新装。
“伸头一刀，缩头也是一刀”，此刻惠嘉的角色，就是扮好李太尽义务。
勉强同意。
半天下来，可把她累惨了。
脚背上，好深的一道痕，原来凉鞋的带子嵌进去了。
痛彻心肺，这是惠嘉的事后补充。
平常，她就是一双球鞋，好不逍遥。
为了全程陪伴丈夫，支持丈夫，惠嘉全力以赴。
《卧虎藏龙》获得最佳外语片奖，李安踏上了奥斯卡的领奖台。
那一夜，洛杉矶星光灿烂；
那一夜，属于李安。
当华裔社区为李安庆功，并将惠嘉评为“最佳贤内助”。
对此，她不以为然——
我想告诉大家一个事实，我不是贤内助，我从来不管他。我只是把一个人丢在那儿。
李安认为太太的致辞，很不上道，但一语道破本质。
其实“我只是不管他”，这正是李安最需要的——
她给了我时间与空间，让我去发挥、去创作。要不是碰到我太太，我可能没有机会追求电影这么久。
有一天，李安与惠嘉，一同到纽约法拉盛的华人社区买菜。
有位中国老太太对着惠嘉，感慨——
你的命真好，你先生现在还有空陪你来买菜！
没想到，惠嘉一下怼了回去——
你有没有搞错啊，是我今天特别抽空陪他来买菜的！
这是她的一贯风格。
老太太一时语塞，半天接不上话。
男主外，女主内，这是常理。
可在李家，多年养家的是太太，是林惠嘉。
不仅养家，而且育儿，惠嘉也是好手。
两个儿子对妈妈服服帖帖，李安很服气。
也许，李家还保持着“母系社会”的传统。
一笑。
往事随风而逝，留在内心的六年隐忍与落寞，
也许只有携手同行的夫妻，才能真正体味。
恩爱恩爱，恩与爱是分不开的。
李安生长在一个安定和乐的家庭，
结婚成家，他与强势的太太，
一同演绎着什么是恩爱，一同趟过岁月的河……
对李安夫妇的相处模式，你是否觉得类似灰太狼与红太狼，想听听你的观点……
真正相爱的人总是庆幸自己所遇恰逢其人，为此对上天对对方满怀感恩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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