赣鄱专栏 | 何晓霞:等待一场雪
【赣鄱专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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特约摄影:汪填金
文:何晓霞 / 图:堆糖
已是深冬,江南一带已经下过一次小雪,很快就融化了。我的家乡鄱阳只象征性地洒了几片雪花,就草草结束了。
自从定居南方后,我就与雪无缘。
可是,对雪的期盼却一刻也没有停止过。也许,我想念的不仅仅是一场雪,更是一场内心深处的情怀罢了。有些往事,是怎么也抹不去的。
小时候,家乡每年都会下几场雪。记得有次,天蒙蒙亮的时候,母亲推开窗户,惊呼,下雪了!我赶忙坐起身,看到窗外的柳树上,对面的屋顶上都是白茫茫的一片,几只麻雀从枝头掠过,在屋顶上跳来跳去,留下一串串好看的足印。痴痴地看着,听着雀儿的叫声,我的心也跟着飞出去了。母亲在厨房忙着洗锅碗瓢盆,厨房里传出一阵阵听惯的交响乐。那时候,只觉得母亲总有做不完的事,一天到晚都没停过。我按捺不住急切的心情,一直喊母亲过来替我穿衣,我想出去玩。忙得不可开交的母亲被我吵得不耐烦了,三步并作两步走过来,在围裙上擦干手,从被子里一把夹起我,直接把我放在雪地上。赤脚踩在雪地上,冰凉透骨,我跳起来,扑到母亲怀里,央求母亲抱我回床上,答应再也不吵了,等母亲做好早饭,我再起床。其实,母亲只是吓吓我,她是怕我受冻,想让我在暖和的被窝里多待一阵。
等到吃过早饭,我们几个孩子就跑出去了。男孩子忙着堆雪人,几个人齐心协力,聚拢了一堆雪,然后一层层压紧揉实,很快,一个雪人就堆出来了。小哥找来一瓶墨汁,用一根树枝蘸着墨汁,给雪人涂眼睛鼻子和嘴巴,然后又找来一顶帽子,给雪人戴在头上。大家的手都冻红了,可是看着眼前的雪人,别提多开心了。我们女孩子插不上手,只在一边看,间或踢几下哥做的雪球。最欢喜的是,等茅屋上的积雪变成冰溜溜了,我们就直接用嘴巴去啃,冰溜溜在嘴里发出咯嘣咯嘣的声音,不等融化就囫囵吞进肚子里,禁不住牙齿打颤,身体跟着发抖,我们便跳起来,笑个不停。玩得差不多了,我们就跑去隔壁的池花姆妈家。她家以前是地主,住在带两个天井的老房子里。我们用打了四个洞眼穿了鸡毛的铜钱当毽子,变着花样地踢跳,脸上很快就红彤彤的,身上也冒出细汗了。过一阵,又找来一根绳子,比赛着跳绳。直到母亲喊吃饭,才依依不舍地回家。那时候,快乐是多么简单!
家乡的冬天刺骨寒冷,在家里有火盆烤火,也不觉得难受。最难捱的是在学校寄宿的日子。那年冬天,雪下得比往年早很多。我们正在教室里测试语文,强劲的北风如猛兽般呼啸着,透过没有任何遮挡的窗户,生生地砸在我们头上身体上。我们在寒风中瑟瑟发抖。阴沉沉的天暗下来了,外面骤然间飘起了雪花,纷纷扬扬地,一阵紧似一阵,很快,地上就好像铺了一层白色的毯子。肆虐的寒风不时发出凄厉的怪叫声,衣着单薄的我们只好不时踢着脚,握笔的手根本不听使唤,思维也跟着混乱了。有些人借着上厕所的时机直接溜走了。慢慢地,整个教室就剩下我一人了。我的手也冻得几乎握不住笔,但我依然颤抖着坚持把试卷写完。我觉得,做事一定要善始善终,意志一定能战胜寒冷。交试卷的时候,语文老师对着我竖起了大拇指。那一刻,心中很暖。
因为实在是太冷了,学校决定提前放寒假。同伴们都提前走了,我一个人在雪地上走着,不时踢几下路边的雪。那时,刚得了一本《钢铁是怎样炼成的》的好书,心中有些窃喜。世界好像静止了,一切都是静悄悄的。雪花飘在我的脸上、头发上,衣服上,很快又融化了。耳边只听到鞋子踩在雪上的沙沙声。那一刻,内心很是平静,似乎与大自然融为一体了。回到家,脱掉防水鞋。把脚伸到炭火盆上,过了许久,麻木的脚才有知觉,感觉血液开始循环流动起来,同时,刺痛感一阵阵袭来,我痛得叫出了声。母亲心痛地托起我的脚检查着,“妹妮,你的脚后跟生冻疮了。”父亲听说用冬小麦的麦根煮水泡脚可以治愈冻疮,于是不顾严寒去自家的地里拔了几棵小麦回家,母亲依言洗净麦根,煮好水,然后让我泡脚。试了几次,似乎没有什么效果。后来母亲又试着用白萝卜在火上煨熟了,切片敷在脚后跟上。如此反复几次,什么法子都用了,也许是我的脚严重冻伤了,就是好不了。
折腾多次,我的脚后跟已经皮开肉绽了,穿袜子时要在里面垫张纸,不然皮肉粘着袜子,脱袜子时就会连皮肉一起撕下来。穿鞋时也只好趿拉着鞋,最麻烦的是要走路上学,五公里的路,我就那样走去学校。
学校的寄宿条件比较差,我们睡的是通铺,一长溜的木板床,每人只有不到一米的位置。一张被子又盖又垫,不够暖和;于是我们玩得好的就合铺睡,一张被子垫一张被子盖,两个人挤在一起就暖和了。晚上女同学可以打些热水洗脸洗脚。为了方便,我们每每傍晚时就去井边打好一桶水,提回宿舍,留着第二天早上洗漱。有时,早上起来,水桶上面已经结了一层薄冰。我们只好把冰块敲碎扔掉,然后呲着牙咧着嘴刷牙洗脸。我那时带了一个热水瓶,去饭堂打些开水放在宿舍。经常是等到下课或放学回来,想喝口热水,瓶里早已空空如也。虽然有点气,想想大家都难,也不怪她们。最讨厌的是那些调皮捣蛋的男同学,有次下雪天,几个男同学蹲在教室门口,我低着头从他们身边经过,突然一个人起身,飞快地把一个早已握在手里的雪团塞进我后颈,然后大家哄笑着一起跑开了。我后背一阵沁凉,小心翼翼地掏出雪,心里恨死他们了。
当时,学校只有一口水井,井上有辘轳,饭堂师傅每天都转着辘轳打水。碰到干冬时节,井里的水不够用,老师便带着我们去附近的水塘里打水,提到饭堂的大池子里。后来学校又打了一口井,才算解决了饮水用水问题。
那个时候的日子真的艰难,总是希望冬天快点过去,春天早点来临。可是,不知道为什么,成年后却经常想起那段时光,想起那时候的冬天以及冬天里的雪。
毕业后,离开了家乡,一直在南方打拼着。南方的冬天比较温暖,我的脚再也没有长冻疮了,我也不会再因为脚冷而彻夜难眠。我喜欢南方的气候。或者说,南方的气候很适合我,我也不再畏惧寒冷了。可是,每当遇到困难和挫折的时候,每当孤寂落寞的时候,我都禁不住泪流满面,我思念家乡,思念亲人,间或也思念起雪来。南方再好,也不是自己的家。过年期间也回去过几次,可是,竟然一次也没遇见雪。后来在广州成家了,过年带孩子回家乡时,孩子也总是问:“妈妈,鄱阳会下雪吗?我们想看雪呀!”记得只有一次,大年三十的傍晚,只有零星的雪粒夹杂在冷雨中,很快就消失了。雪终究没下出来。
在广州生活了二十多年,早已经习惯和适应了这里的一切,广州已经变成我的第二故乡了。广州的冬天是极少下雪的,百年难遇。可是,16年1月24日,世纪寒潮来临,广州城区也出现了冰粒和雨夹雪的天气,当时,所有人都在欢呼,所有人都在晒雪,尽管是那么微不足道的一点点雪花。我当时就站在小区花园里,面对着从天而降的稀疏的雪花,我竟然也像孩子般兴奋和激动,望着天空发呆;醒神后赶紧跑回家喊孩子出来看雪,那场几分钟的雪令整个广州城轰动了,沸腾了。
然而,那个冬天,极寒天气带来的低温雨雪给南方也带来了大灾难,南方十多个省深受其害,受灾人数众多。当时正是春运高峰期,雪灾令公路铁路瘫痪,许多人陷在回家路上,进退两难。相信很多遭遇过那场雪灾的人,心里一直都有阴影。雪,真正狠起来的时候,也无情。然而,风雪无情,人有情。在灾难面前,党和政府出资出力,成立应急指挥中心,全面应对,紧急部署战略方针和措施,积极组织救援,尽量降低雪灾对群众造成的损失和伤害。而且在短时间内就恢复了电力和交通等方面的运作。期间,发生了很多感人的故事。一方有难,八方支援。人民的力量是伟大的!
随着年岁增长,愈来愈怀念年少时的往事。如今,家乡的雪也变得稀少了,不知道什么时候,家乡会再度飘起纷纷扬扬的雪花。而我,虽然对广州下雪无望,却常常凝望着家乡的方向,期盼一场雪的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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简介:
何晓霞,江西鄱阳人。如今常驻花城,喜欢用眼睛去发现和感知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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