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滴大西洋的眼泪——赛里木湖杂忆【国艺副刊总第440期】

那一滴大西洋的眼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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赛里木湖杂忆

不知什么原因，游新疆赛里木湖的感觉比青海湖要好得多。想了半天，感觉赛里木湖貌若天仙，神态静如处子，似乎一滴眼泪，熠熠落在西域的沙砾之中，经年不涸。

我怀着矛盾心理走近湖边。但不敢轻易走近，小心翼翼地踩着脚下的石子，唯恐对这里的天香国色有所妨碍。

赛里木湖被古人称作“净海”。我在心里已经找到原因了。

水平若镜，偶尔一点涟漪，也是风用针脚或者水鸟用美丽的爪子轻轻点击所致。明净的水光若蓝天上的云丝，缓缓游动，好像一个纯洁美丽的少女甜甜地睡着，脸上微微笑着的酒窝儿，就是那湖水的涟漪。那情景，怎么也想象不出这里在冬天寒风怒号、波浪汹涌的样子。

虽然平均水深有40多米，然而湖水清澈见底。尤其在岸边，一块块不规则的石头安然躺着。里面很多造型，犹如天上的云朵，尘埃也，野马也……我看着石头有些激动，似乎新疆的和田玉，在湖里面铺着。上面盖着一层灰白色，不是南方常见的青苔绿，而是淡淡的白，在水中拼凑着各种几何图形。有的呈现出钝钝的角，有的圆润如卵。这美丽的高山湖泊，竟然亦有禅道之味，可道，却无常道。什么时候风生水起或者经过若干年，谁知方圆呢？无论阳刚，抑或阴柔，大自然为之，赛里木湖可以见证。

我在湖边徜徉，与湖对望，远处蓝天如洗，青黄色的山有微许苍凉感，却与远天齐高。整个天庭成了一个明净如纱的罩子，人几乎与天、与湖、与这里的石头、与粲然的水光，融为一体。倘若你下个狠心，迈入湖中，感觉是在在一间硕大宽阔的房子里。人与地接通，双手插入天野，那可是一种从来没有过的感觉，似乎人的身体在此无限延伸，伸入水底，顶上蓝天，触摸远山，于云朵山木一起嬉戏。这样的巨人感把天山都趟成了平地，你可能在想，天底下唯我独尊，青山决不负我。

回想来路，我们一行从乌鲁木齐出发，沿着天山脚下来到赛里木湖。考虑赶路，我们抄近路走了偏门。门口是一大片蒙古包。蒙古包里面挂着成吉思汗的画像还有毡垫和酒。门口的车辕，在太阳底下散发出古老的光芒。我们得知湖泊位于新疆博尔塔拉州博乐市境内的北天山山脉中，紧邻伊犁州的霍城县，是一个高山湖。博尔塔拉在蒙语解释是青涩的造园的意思。这在湖边散落如星点的牛羊得到印证。让我有些吃惊的是，赛里木湖湖面海拔2071.9米，面积453平方公里，堪称新疆海拔最高、面积最大的高山冷水湖。

看风景的人常常禁不住诱惑。临近湖水，我忍不住脱鞋下湖，心里有些忐忑，担心是否亵渎了这里的安详与圣洁。湖水微微有些冰凉。因为湖水过于清澈见底，这在南方尤为鲜见，不自觉地掬水喝了一口。湖水入口凉爽极了，却微微带一点咸味，原来这里的湖水矿化程度较高，属于微咸湖。站在水中看湖，水面很满，也很淡远。据说无论季节，从不干枯，是她的神奇之处。四周没有水源，没有河流注入，地处高原，邻近西部沙漠，蒸发量大，怎么不见湖水减少？原来赛里木湖全靠地下水和四周坡地的积水补给浸润。本来极易蒸发的湖水，却耐得天阳和旱风的拂照，还真有赖于大自然慷慨的赐予。也是人类的幸运了。

来新疆博尔塔拉，或者说来到新疆，不到这里就是遗憾，犹如去北京未到长城。这不仅仅因为这里五光十色，而且因为这里藏有太多的地质故事和人文传说。因是大西洋的暖湿气流最后眷顾的地方，新疆人说，赛里木湖是大西洋遗落在亚洲大陆的最后一滴眼泪，自然也是留在中国的最后一滴眼泪。何止如此，新疆地大物博，缺少的就是水。有山乃仁者所爱，水就是智者的执着了。

因此这么一泓明镜一般的湖水，犹如新疆的眸子或明珠，着实珍稀无比了。大西洋是颜色最深、最为明灭变幻、最为色彩斑斓的海洋，因此这里的湖景自然与大西洋连上瓜葛，蓝色是赛里木湖的基调，奇异的是这里经常七彩夺目，与日月山川争丽，是新疆颜色最为丰富的湖泊，色彩最为艳丽的水面，人们钟爱这里已然有了十分充足的理由了。

赛里木湖古亦称天池。中国称天池的地方有好几处。因为地处高山，如是称呼不足为奇，当地人称为三台海子。海子大概为西部人对湖的特殊称呼，或许是物以稀为贵的原因，九寨沟很多我们称作池塘的水域，也都冠上了海德名号。三台的来由是因清代在赛里木湖湖东设有军台，也称三台，乃至得名。赛里木湖蒙语叫“赛里木淖尔”，意为“山脊梁上的湖”，突厥语中“赛里木”却为“平安”之意。而赛里木湖是哈萨克语，是祝愿的意思。

无论何种语言，都为赛里木湖赋予了良好的、诗意一般的意境，尽管不同民族的文化背景不同，所对湖泊的美学理解有些异感，但美丽的基调是相通的。我在此有幸得悉了一段美丽而凄婉的故事。赛里木湖是由一对殉情者的泪水汇集而成的。泪水成湖，是民间故事的夸张和大胆的想象，却是文化的悲悯情结所致。犹如窦娥冤得夏天飞雪，也是文化人的内心情感倾向所编织。但这样的人文情感或者说人性情怀，总是造就一些美好的东西陪伴人类。

似乎有些唯美，然后倘若没有人们常说的艺术美，无论再好的风光景色，包括赛里木湖都会显得缺乏灵气。赛里木湖就是一个凄美的故事。主人翁是一对为爱殉情的蒙古族恋人。自然那是在还没有赛里木湖的时候，这里虽然蛮荒，却是盛开鲜花的美丽草原。肯定大西洋的湿润的风也经常光顾这里的生灵。

美丽的地方总有美丽的人。这个美丽的人就是以为叫切丹的姑娘。她与叫做雪得克的蒙古族青年相爱。美丽加上爱情是至高无上的美丽了。到了这样的极致总会生出悲剧。而悲剧又常常是人们最为喜爱的一种美学形式。悲剧发生了，起由是草原魔鬼贪婪好色的本性。切丹的美色让魔鬼垂涎，它将切丹抓入魔宫纳为妃子。切丹誓死不从，伺机逃出魔宫。在魔鬼们追赶下，姑娘被迫跳进一个深潭。

悲剧是什么，鲁迅说是将美丽的东西撕裂给人看。当青年雪得克赶来相救时发现切丹已经死去，万分悲痛中，也跳入潭中殉情。这一跳就跳得惊天动地，跳出了赛里木湖美丽的来源。一时间，潭里涌出滚滚水浪，美丽的地方顿时白浪滔天，淹没了草原淹没了魔鬼的宫殿。这对恋人的真诚至爱感动天地，化成了赛里木湖和湖中的两个小岛。这两座叫做情侣岛至今仍然相拥相爱在湖水中。由此我明白了惊天地泣鬼神的真正涵义，那是要付出没有半点私念的真情实感，付出常人不可理喻的牺牲。这也是人与人的不同之处。从一定意义来说，伟大的行为来自于若朴归真的决心。那是情感愤怒的极致。

我无意识地流连着，沉浸在眼前的情侣岛斜对着的湖畔。留影时，远望巍峨的山脉和锦缎一般的湖光，歇息及情侣岛面对面秋波频频的目光中。惦记着绝艳的故事。眼泪开始盈眶，那是一种超乎景色之外的精神享受了。有些神圣的感觉，也有怅然的心绪，伸向远古，伸向天地湖合一的画图中。我想这是人类旅游的一种境界，不仅仅是用简单的文化或者旅游的快乐可以解释的。

大西洋的眼泪有美艳也有婉丽。事物本来如此，呈现抛物线地运动或者说阴阳的轮转。人情也是如此。从刚才悲怆的故事走出，我在湖边又进入另外一个境界。一对美丽的蒙牛相伴。一头是深棕颜色，一头是黄白颜色。我差点以为他们是切丹姑娘和小伙子雪得克的化身。他们妈妈亲密地在一起，亲密地与我在一起。仿佛我刚才的思绪与他们的情感连同了。我注意了两头牛的眼睛，似乎也有一些泪水，我真的愿意他们就是殉情男女的化身。于是我再次下湖靠近他们，一边踩着湖水，一边踩着石子，一边踩着牛儿平静而期盼的目光。可爱的牛儿却没有丝毫惧我的神色。不慌不忙，沉稳如山，有如仁者的敦厚和稳健，有如德者的憨厚、淳朴以及深情。

他们默默地微笑着。似乎我就是他们的同类，是天地自然的造化，将我与他们在一起对视和沟通。牛儿在水边黯然的吮吸水之气，不时回头与我对视半天，由任我与他们合影留念，给我们的醇美带来颜色。他是圣者，竟然可以用眼光与我们交流。我看这亮丽的湖边，除了蓝天、青山、黄草、碧水，还有湖中白色的石砾，云端皑皑的山尖，加上疯跑的游人，还有山野里跑动的牛羊，以及我们面前的这两个神一般的精灵。我微微闭眼，似乎狂花满屋，娇叶半床，那是与赛里木湖未成湖年间一样的靡艳。我想九月的赛里木湖已经胜似生意盎然的江南春天了。

起码，我心里早已把这里作为明丽江南了。于是，我在湖里挑拣了几块石头，诗意顿来，一块起名千年枕，一块命为双面人，一块叫做鳄鱼唇。

我只想将赛里木湖的美色永远保存起来。

“

我想，在有生之年

一定要带上自己最爱的人再来一次这里

拥有一段共同的美好回忆

”

欧阳滋生，笔名讴阳，记者出身，江西农业杂志社副社长，江西省杂文学会副会长兼秘书长、省诗词学会常务理事、江西书画院特聘画师，省市作协会员。以教书、做嫁衣为业，职事文科教学、文艺编辑多年，已出版个人册子《枕畔流萤》《伊甸蛙鼓》《扁舟煮酒》《无风的随想》《雪犁》《澡雪集》等，获谷雨文学奖若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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