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的馄饨,北地的饺子|原乡
(2017年夏之,母亲在庭院里裹馄饨)
我每次在微博微信晾晒我家的馄饨,都会有不少不明真相的北地朋友跑来说:“哟,这饺子包得真好看。”
其实,我明明白白写的是“馄饨”两字,但北地的朋友,依然执着地认为,这就是饺子。
我太座是地道北方人,自她嫁给我,吃了我家的馄饨之后,从来不说馄饨和饺子是一回事。有比较,才有真相,才明事。
北方的饺子自然是好东西。好吃不过饺子嘛。或者说,饺子下酒,越吃越有。不过说实话,饺子下酒这个,讨个口彩可以,真要下酒,还是算了。
我吃饺子,也有三十多年历史了。1980年代中期来北京上学,学校里的大锅里煮的,馅多是猪肉白菜,自然只有白菜,难得有一线肥肉星,那就像中彩一般。打上一份,窗口的脸盆里放着醋,舀一勺,泼在饺子上,这就是我最初接触的饺子。不过,对于刚刚走出饥饿的人来说,有吃就是口福。
后来与太座恋爱,太座家老北京,吃饺子自然是老北京的拿手好戏。这家里的饺子,自然不是大学大锅饭的饺子可比,我太座弄饺子面食,也是一顶一的好手,顶得上餐厅的白案大师傅。当年新婚,太座跟我下江南,吃不惯江南口味,自己弄了点饺子,我祖父尝了,嘴里虽然夸孙媳妇手艺,却不肯多尝,这是南北方的差异。我也是很晚才真正习惯吃饺子的。虽说如今什么饺子都能吃,最爱的还是韭菜鸡蛋馅。
(故乡的馄饨)
但我最爱的还是江南的馄饨。毕竟,味蕾是童年的记忆。
很多北方人并不知道,江南也产小麦,而且质量也不错。与江南的馄饨一样,北地的饺子用的食材也都是白面和各种菜色。
江南的馄饨与北地的饺子,最初都是手工的,擀面擀出来的。不过,馄饨皮要比饺子皮擀的薄——薄而不破,才是过去衡量擀面的媳妇手艺的主要标准,而北地手擀的饺子皮,确实要比馄饨皮粗粝不少。
擀馄饨皮时,要把白面擀成条片,然后一层层叠加而不断,叠加过程要撒些生粉(淀粉),防止粘连,最后用菜刀切成梯形——标准的馄饨皮是梯形,与饺子皮的不规整圆完全不一样——切好后,拎起一把一抖,随着生粉抖落,一张张薄而韧的皮子就像书页抖开一样。
而饺子皮,却是需要一张张擀的。
如今馄饨皮手擀的基本不见了,毕竟机器碾压出来的薄和韧性,手工难以抵达,唯一的要求,就是轧面时对面粉韧性的把握。而饺子皮,如今也多是机制的,不过,一般人家,不忙的时候还都是手工的。我现在不仅是裹馄饨的高手,也已经是包饺子的快手了。当然,饺子皮目前还是不会擀的。
北地一年四季传统节日,除了端午,饮食方面,几乎都只有一个项目,饺子。一种饺子包打全年。这也真是够了。所以,才有俗话说,饺子虽然好吃,也不能天天吃啊。这一方面是说弄饺子不易,另一方面,也是说最好的东西,吃多了也厌倦的。再说了,吃得太频繁,期待感就大大降低了。
江南则与北地的粗粝完全不一样,透着特别的精致讲究,不同的节日,会有不同的主食。比如馄饨,一年有两个节日是必须吃馄饨的,夏至和除夕的中午。夏至吃馄饨,在江南有志夏一说,吃了不会苦夏,而除夕中午吃馄饨,预示新年有新衣服穿——后因年夜饭太过隆重,很多人家把除夕中午的馄饨移到了小年夜的晚上。
如今生活条件好了,遇上阴雨天,一般江南乡村人家就会说,弄顿馄饨吃吃吧。但吃得再多,也没有北地吃饺子频。真正的好东西才难得吃呢。难得吃,才有期待。
(2016年1月17日,我在包饺子)
北地的饺子,因为皮厚,什么都可以作馅,从白菜大葱到葫芦萝卜南瓜。而江南的馄饨,对菜馅的要求很高,太过粗粝的菜,是绝不用来做馄饨馅的,宁可不吃。所以,主要集中在青菜、荠菜、夏天的豇豆、苋菜等。而葫芦萝卜南瓜之类,用来做馄饨馅也是不适的,汤汤水水的,馄饨皮太薄,兜不住,一煮就散。
虽然都是用面皮把馅包裹起来,北地的饺子叫包,而江南的馄饨叫裹。叫法不一样,背后其实还是有文化差异的。
北地的饺子和江南的馄饨,个都比较大,说明实在。北京的早餐市场上有一种小馄饨,在江南故乡叫抓挤馄饨,一抓一挤就成,过去故乡乡下说这种馄饨时,从来都带着轻蔑,其实是一种地域歧视——据说这种馄饨发源于安徽。
北地的饺子,大多是干蘸醋吃,当然也有蒸饺简饺,带着汤水的,西北有酸汤饺子。我如今吃饺子的习惯,喜欢用酱油醋香油混杂作蘸料,酱油是吃馄饨的传统习惯。江南的馄饨,当然也可以煎蒸,但主流是汤水馄饨,用酱油猪油拌着,若是冬天,撒一把青蒜碎末,神仙也会从天上流口水的。我太座一地道北方女子,如今也很喜欢吃江南的馄饨。
哎,说到底,江南的馄饨也罢,北地的饺子也罢,各有各的好。林语堂不是说过嘛,爱国主义其实就是饮食习惯,爱国主义不过是童年味蕾的记忆而已。
但我,最爱的还是江南的馄饨,母亲的馄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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