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爱新米粥|原乡
故乡秋播已经结束,打电话问候家里人时,忽然想念起新米粥来了。
就一碗新米粥,便让我没出息地牵肠挂肚,口舌生津了。
苏南故乡土地肥沃,灌溉便利,种植最多的是晚稻,生长期长,日照充足,品质很好,其实是不可多得的优质大米。
明时吴人吴宽有诗云:
“绕厨香饭喷初成,吴下长腰旧有名。
何事今年荒旱甚,贡余犹自饱新粳。”
可见吴地粳米(其实按方言应读geng)品质早被重视了。
(昔年水稻收获场景,图片来自朋友)
晚秋之后,便是收获季节。唐人钱珝写道:
“万木已清霜,江边村事忙。
故溪黄稻熟,一夜梦中香。”
此亦为故乡秋日旧时风景。
不过,有点煞风景的是,此时也正是家里米囤渐渐露底的时候。
记忆之中,每年秋收之后,新稻入库,留下该缴的公粮,生产队便把口粮分到各家。
一分到口粮,赶紧晒干了,然后家家户户忙着挑着箩筐去大队排队碾米。
新米碾完,抓一把在手心里,吹去稻壳屑,细细观赏,但觉通体白亮,莹莹如玉,色泽温润,散发着一种新米独有的香味。
每次跟着父亲去碾米,碾完之后,父亲总会这样仔细察看,也是看大米的成色。通常父亲审察完毕,会捻几粒放在嘴里生嚼,品其味,或点头,或摇头。
点头即说明大米质量好,摇头则一般。反正都是自己辛苦半年种出来的,好与坏自己心里清楚。
碾好的新米挑回家,按人头用升椤舀出用来做晚饭新米,留在灶间屋,其余的全部倒进米囤。
舀出的新米,盛在淘米篮里,到河里细细淘洗,把稻壳屑洗掉,然后回家倒在灶台上的大铁锅里,加上适量的井水,把稻草拧成草结,塞进灶膛,文火慢烧。
慢慢地,锅盖与铁锅边沿冒出了热气;慢慢地,热气越来越浓密,开锅了,“笃笃甸”了(方言,意指锅开之后,锅中沸腾起来),新米特有的粥香味开始随着热气发散出来,弥漫在灶间屋。
小孩们常等不及,迫不及待地去掀开锅盖,总是被热气熏得睁不开眼。
开锅之后,原来白米沉底清水其上两不相容的一锅物事,已经融合一起,分不清白米清水,都相溶成粥了。
但即便成了粥,新米的米粒还是清晰可见其形,不像陈米,一煮便糟,顿失其形,看着胃口也会差不少。
开锅之后,通常还要盖着锅盖闷一会。刚打下的新米未经储放,性子硬,需要耐心才能变的柔软,入口即化。
火候到后,掀开锅盖,随着蒸腾的热气,粥香四溢,说不出的甘饴。
新米粥跟老米粥陈米粥相比,有粒形而不糟,有浓香而不腻,断无陈糟之米熬粥之后的腻烂。
更有一点,新米粥通常白中泛着一种淡青色泽,一点不像老米陈米的惨白,更易让人产生迫不及待地欲望。
我一直很奇怪,也没有问过父亲,为什么新米会泛着一种淡青色泽,至今我也不知(2017年11月5日,故乡两位朋友分别跟我说,用没污染的井水,烧新米粥,就是青莹莹的。我们原来都是用井水烧的,都没在意过。)
把泛着淡青色的新米白粥,盛放在白瓷碗里,用咸菜或萝卜干相就,食在口中,香糯润滑,神仙不换。
(山芋烧粥,过去故乡常见。米粥会有粥衣,不过新米用井水烧才会有青莹莹的色泽,此图应该不是新米粥。图片来自朋友)
新米上市时的晚上或早上,家家户户都发散出新米特有的香味来,弥漫在村子的空气里,沁人心脾。
离开故乡北上之后,我再也没见过泛着淡青色泽的新米粥,更不用说吃到了。我如今早已变成了重口味,若能吃上新米粥,除了享受,按中医的说法,还可健胃清肠,通气利尿呢。
过去乡下不发达,化肥农药用得少,所谓“一畦春韭绿,十里稻花香”。
如今的乡下,虽然还种水稻,但环境有了变化。河水污染严重,长期使用化肥,土质也变了,更不用说农药打的越来越多了,青蛙越来越少,稻花也远不如从前香浓了。
新米还有那般温润香甜么?
一夜梦中香,恐怕也已不再了。
2012年11月20日
关于老朱煮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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