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夏，我在哥哥家

作者：袁海善

在丁香和玫瑰花飘香的初夏，我和老伴又到了黑龙江嫩江县我的哥哥家。

前年，我和老伴曾来嫩江看望过哥嫂。临走时，哥哥问我：“还能再来一趟吗？”那声音分明有些凄凄然。我抬头看看哥哥的脸，发现有泪花在闪烁。我忙说：“哥，我能来，我指定能来看望哥哥和嫂子。”哥哥脸上立马多云转晴，笑了，笑的很开心。

今年春节过后，嫂子就走了，嫂子是八十四岁走的。我对去年没有来看望哥嫂懊悔不已。对于嫂子，除了印象中是一个勤勤恳恳，任劳任怨的贤惠的家庭妇女形象，好像再没有更深的印象了。

但有件小事却使我刻骨铭心，永远不能忘怀。

那年因为生活所迫，我还没上完初中便被迫放下书包，即将随父母闯关东谋生路。那天，嫂子坐在我的身边，一边细心地给我捉头上的虱子，一边笑着说：“要上东北吃玉米饼子了。等长大了，回来说个漂亮媳妇儿。”

那时，我对“漂亮媳妇儿"还很朦胧。但是我知道，嫂子的这句话，是对我的最美好的祝福。多少年了，这件事在我的心里依然是那样的清晰，那样的温暖，也使我对“老嫂比母”这句老话有着更深刻地理解和感悟。

我和哥哥面对面坐着，一边相互诉说着各自的身体状况、家庭、孩子等彼此关心的琐事，一边微笑着认真地审视着对方。

我不知道哥哥会从我的脸上看到了什么，但我确确实实的从哥哥的脸上看到他比我前几次来时更显老了。哥哥的脸上皱纹越来越深，银白的寿眉也越来越长，几块很黑很大的老年斑更是有力的佐证。好在哥哥的精神头挺好，记忆力也不减当年，说话声如洪钟且极有条理。

哥哥说：“我就知道你能来看我。”

我说：“我不来看哥哥，我还去看谁？”

哥哥说：“你胖了，比上次来胖了。”

我说：“我都一百四十斤了，人一不挨饿就长肉。”

哥哥说：“咱哥俩都赶上好时候了，多少年不挨饿了。亏就亏咱父母那辈人啦，一辈子没吃顿饱饭。”

我说：“那辈人吃了一辈子苦，遭了一辈子罪。一年到头三根肠子闲着两根半。”

图片

话说到这儿，我跟哥哥讲了一件我从未说过的伤心事儿......

六四年傍年根，家里没粮了。父母都为怎么过这个年愁得唉声叹气。

在一个大雪纷飞，寒风刺骨的日子，父亲揣上不知从哪里借来的几块钱，去了离家二十多里的大安村，打听着买回来半袋苞米和几斤粮票。这是我们一家四口人办年货的救命粮啊！父亲回家时，全身的积雪像一层厚厚的铠甲，花白的胡子上挂了一缕又细又长的冰溜子，简直就是一个雪人。看到父亲这个样子，我不禁想起舞台上那个悲怆地唱着“十里风雪一片白，躲债七天回家来”的杨白劳的苦难形象。

事情虽然已过去半个多世纪了，旧事重提心情仍然伤感不已，十分沉重。我想，这既是家庭的苦难，更是国家的悲哀。

说完这件事，我和哥哥都沉默良久，许是思绪不约而同地回到那个令人不堪回首的年代。

为了缓解室内气氛的压抑，我将目光移向窗外，院子里一盆月季花正开得灿烂，菜园里各种蔬菜也绿得可爱。我说：“哥，咱不提那些伤心事儿了，咱现在不是都好了吗？您就好好地享福吧，以后我还会来看您。”哥哥这才笑了，笑得像那棵盛开的月季花一样......

作者简介：袁海善，网名：白头醉翁，吉林白山人，松树矿退休职工，爱好文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