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婚”女人的悲剧:21岁嫁给一对兄弟,丈夫去世后她选择上吊

二婶最终嫁给了大叔,悄无声息地,连个结婚证都没领。同一座房,同一张床,也就是换了一个男人。这样的婚姻,在村子里被称为“过婚”,“过婚”后的女人像极了一件物品,无论走到哪里,都会抬不起头。

电影《盲山》剧照,与内容无关。

过婚”女人

作者:木木

我的老家在山东沂城的一个乡镇,那里山峦连绵起伏,围山而建的公路像一条玉带。从高处看,人们背着竹篓,小心翼翼,像极了灌木里的蝼蚁。我所在的村叫石头崖,村西头有一座很高的山,叫石屋山,山上有一口直径3米、深5米的洞穴。那口洞穴,我一辈子也忘不掉。

石屋山地处沂蒙山区的最东边,山上砂硕稀糜,唯一有用的,就是石头。工人们用沾了墨水的墨线在石头上弹上墨痕,依据经验在石头三尺七处凿洞眼,再插进铁钗,稍稍用力,石头被脆开。石面光滑平整,山里人管加工好的石头叫“石条”,齐刷刷的一米长,三十公分宽的样子。

村里人靠山吃山,绝大部分经济来源都是加工长形“石条”,可这个活儿风险性极高,稍不注意,就会丧掉性命。

我的三爷爷就是在此丧掉性命,圆滑的石条沿着斜面滑下来,剁到正在午睡的三爷爷的头上,那之后,印象中便再没有见过三爷爷。

早已被勒令停工的石屋山石场。

三奶奶守寡后,靠几亩山田独自把两个儿子养大,大叔生性顽劣,二叔从小成绩较好,后来家里无法支付学费,辍学在家务农。二叔在28岁那年,娶了个比他小八岁的媳妇,也就是我的二婶。

而关于二婶一生的悲惨人生,就此拉开序幕。

二婶是云南石头寨人,兄妹五个,十七岁的时候,村里刮来一阵“北上打工”潮,二婶也跟着这股风,从云南来到了山东沂城。

二婶没有一技之长,前几年以家政保姆为生,每天生活的重心都在雇主家,日子算不上美好,但也总有个挡风遮雨的地方。

18岁那年,家里突然来信,让二婶回家成亲,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的风俗,家里人早已给她找了个婆家——临村的一个瘸子。二婶撕了那封信。第二封信再传递给二婶的时候,二婶哭了,信上说,“你要是不回来结婚,就永远别回来了,别以为翅膀硬了就能飞!”

自此,二婶与云南老家断了联系,形单影只的她,再也没有可以回的“家”,直到她遇见二叔。

那时,二叔正在小区门口做着贩卖水果的小买卖,二婶经常过来,一来二去的他俩就熟悉了。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每次二婶来买水果,二叔都会在称秤时多加一些,说是送给二婶吃的。

时间久了,二婶自然知道了二叔的心意,但是那层窗户纸,谁都没捅破。终于有一晚,二婶等到二叔收摊,路上,二婶主动挽起二叔的手。不多久,两个人就搬到了一起住。

二叔在家里谈过他和二婶的事儿,但这桩婚姻总被三奶奶打击,三奶奶顾虑的是:家里老大还打着光棍,小的却结婚了,找的还是云南的“乡巴佬”。

在那个婚姻都必须墨守成规的村里,二叔好像犯了大忌。

其实这还不是重点,最重要的是:三奶奶家里只有一座新房,那是为大叔结婚准备的。而二婶却打着新房的主意。二婶第一次去二叔家,就去到那个新房,把里面装扮的漂漂亮亮,三奶奶气得一个礼拜没说话。

最后商量结果是:房子暂住,等大哥有了媳妇,再腾出来,大叔倒也没说什么,他根本不在乎什么新房,好像什么也刺激不到他的神经。

那时,我们家与二叔家相交甚好,父亲识字在村里做了多年的会计,我也在村里的小学做代课老师。二叔成了亲,和我家仅一墙之隔。

二婶入门的时候,20岁,个头小,但为人开朗,爱说笑。每次她到我家串门,见了我也总是先叫一声“老师。”对我满脸的尊敬。

她对我说,她最佩服识字多的人,她没上过几天学,总觉得走起路来就像个瞎子。

我笑着对她说,那你就赶快生娃,我把一肚子的字都教给他。二婶脸一红,悻悻地跑开。

第二年,女儿曼曼出生了。女儿的出生,让小两口婚后单调的生活也有了盼头。那时,二叔还做着贩卖水果的小生意,生意不景气,一直勉强撑着。

卖水果是个季节性的活儿,入了冬,越是临近春节,水果不用吆喝也能卖出去。

转眼,腊月来了,二叔想在年关将近之时,多挣一点,于是贷款买了辆三轮车,花了两万元,贷款的保人是我和大叔。

那阵子,二叔跟疯了一样,每天都在周围大集轮流转,三点多就到县城里囤货,五点多回到家再扯上二婶,六点一刻,天微微亮,在集市就能见着他。

可是二叔只顾多赚钱,身体在不知不觉中却出了毛病,有时候后脑勺间歇性刺痛。那时候乡下人缺乏常识,对头疼脑热的不在乎,二叔就这么一直忙着,连去医院检查的时间也舍不得抽出来。

2

腊月二十八那天,二叔照常早起赶集,那天生意特别好,到了中午的时候,价格相比早上,涨了两倍。

忙到下午,二叔又开始头晕,他坐在小板凳上,恨铁不成钢的用拳头往头上砸,“他妈的,头痛的这么厉害。”

“头晕,还起那么早,我看你是不想活命了!”二婶在一旁指责。

二叔每次头痛,都想到前几天打的那面墙。二叔家门口是个窄胡同,新买的车子进不来,为了方便,在西面墙上打了个洞,而洞口照着的方向,不远就是坟场。

二叔家门前窄窄的胡同,根本就跑不开一辆车。

二叔一直在忙,根本没有时间去医院。那段时间,二叔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在衰老。

我资咨询了几个学医的朋友,把二叔的病情转述给他们,得到的回复是:绝对不能再拖,再拖到后期真的无药可救!

我动员了妻子和父亲,准备隔天去二叔家,劝他去看病,可当晚十点,二叔就走了,现在想来,二叔是死于急性脑梗。

我裹着衣服跑过去,昏暗的灯光下,二婶瘫在地上,一只手抱着二叔的头,另一只手去抹二叔不肯闭上的嘴巴,她手颤抖着,眼睛里充满着害怕。

二叔张着嘴巴,舌头卷缩着,可是,无论二婶用力去抹二叔的嘴,嘴巴始终张着。三奶奶走了过来,大声喊到:“快去拿点白糖,抹在他的嘴上。”

二婶慌忙找到了糖罐子,用手指沾了些糖,要往二叔嘴上抹,三奶奶一把打开她的手,“把糖用水化开了,再用嘴巴含进他的口里。”

二婶急急忙忙,嘴对着嘴,轻轻地把糖水吐进二叔的嘴里,慢慢的,二叔的嘴巴闭上了。二婶看着二叔,没有一点声音。

我以前也曾听老人们说过,死了的人不肯闭上嘴巴,就是还有未说完的话,我确信二婶肯定和二叔说了什么,二叔才肯闭上嘴巴,安心地走了。

3

二叔走后的几天,整日阴雨连绵,人来人往中,泥巴遍地飞。农历二月初三是二叔的“五七”祭日,按照乡俗,这一天亲朋好友都要来为已逝的人祭奠。

晚饭后,三奶奶告诉大家,家里有事商量,我刚抬脚要走,二婶却在背后拉了拉我的衣角,看她嘴型,是在说“别走”。

屋子只五个人,三奶奶端坐在桌位的上首,旁边是大叔和村主任凤娥,那时候,村里人处理家务事,总是习惯请个村干部过来见证。

三奶奶叹了一口气,说:“老二走了,有一些话要讲清楚,现在家里欠下了一屁股债,银行里的贷款也在催了,人死了,帐也赖不掉,我一个老太婆子,没那么大的能耐,这难题还要靠大家想想办法。”说完,三奶奶瞄到了大叔。

大叔刚端起的茶杯,看到三奶奶盯着他,重重放在桌子上:“我,我没钱!”三奶奶瞪了他一眼:“窝囊废,闭上你的臭嘴。”

村主任凤娥也转头看向二婶,说:“她婶子,你有什么想法也说说,我知道,你还年轻,这个家你要是不愿守着,也尽管说。”

三奶奶见二婶不吭声,咳嗽了一声,紧接着说:“我有个想法,老二走了,这个家不能散,我想啊,就让老大和你一起把这个家撑起来。你看怎么样?”说完,全家人的目光集中到二婶的身上,二婶身子一哆嗦,杯子“咣当”一下,掉到地上。

三奶奶觉察到了二婶的情绪,接着说:“你要是真想走,娘也不拦着,但也不能太心急了,总要把这些账目还清了,再说,这房子还是老大的,有多少人给老大介绍媳妇,都是因为没有房子亲事散了,你大哥可没有亏待你。还有曼曼,你要是想走,曼曼就要给我留下来,以后她就是你大哥的女儿。”

村主任补充到:“我看能行,好歹能凑合着这个家不散了,这比啥都强。”她又看着我:“木啊,你看是不是这个理?这事要成了,你二叔在下面也该放心。”

村主任知道二叔生前跟我感情好,开始拿二叔说事儿。二婶听了村主任的话,在桌子底下拽了拽我的衣角,我说:“这事该尊重二婶的意见……”,可是我的话音未落,就被三奶奶打断了。

她站了起来,环视了一下大家伙说:“这事就这么定了,等过了老二的百日坟,就把这他俩的婚事办了。”

顿时,大家都低下头来,屋子里一下子寂静了下来。

“你们……你们一个个分明是在逼我……”二婶猛地站了起来,扭头进了房间,继而哭声传了出来,高高低低的,就像随时要断气一样。

回去的路上,我一直在想:如果换做是我,我是二婶这样一个处境,我有什么好的办法,想了一夜,结果是:没有。

4

二婶最终嫁给了大叔,悄无声息地,连个结婚证都没领。同一座房,同一张床,也就是换了一个男人。

这样的婚姻,在村子里被称为“过婚”,“过婚”后的女人像极了一件物品,无论走到哪里,都会抬不起头。

二婶从此变得很安静,去哪儿都是一个人,没有了往日爱笑的面孔。她才21,却像个30多岁的女人,好长一段时间,她都没有理我。

可是大叔,娶了二婶之后,往日的懒散也没了,整天乐呵呵的,他最不缺的就是力气,于是和二婶商量,开始去石屋山加工“石条”,为了还二叔遗留下来的贷款。

但是三奶奶害怕,三爷爷就是在石屋山走的,她害怕同样的悲剧再次发生,要是再有个万一,那就彻底完了。

年底的时候,银行还款日期到了,一共还款两万元,他们卖了那辆车,加上大叔挣的钱,一共凑了一万,剩下的一万,三奶奶找到我,我给垫上了。

过了几天,二婶去了我家,塞给我一张欠条,字写得歪歪扭扭的,那是二婶写的。我说:“二婶,一万块,用得着吗?”二婶说:“要的要的,这钱我会还的,我替那个死鬼谢谢你。”说着又是两串眼泪掉了下来。

我忽然说:“二婶,你别恨我。”

二婶说:“这样也挺好的,能活着就行,不图啥了。”

她抹了抹眼泪,说:“欠条藏好了,怕你大叔不认账。”

还款之后,二婶的气色明显好了很多,日子过的飞快,转眼已是开春,二婶的肚子大了起来,她又怀上了大叔的孩子,脸上也重新有了笑容。

那时,西墙上的洞还没堵上,只用几根木棒胡乱地挡着,二婶自怀孕后,就经常呆呆地看着这个西门。突然有一天,她和大叔说:“你到山里弄些石头,把西门堵上吧,老是那样也不是个事儿。”

大叔心里明白,二婶让他堵上这个西墙,就是下了决心和他过日子了,堵上那堵墙,就是堵住二婶再想走的念头。

堵死的西门,早已是杂草丛生。

于是,那段时间,大叔每天晚上都会抽空,用小推车从石屋山往家运石头,而事故也就是这时候发生的。

出事儿的那天晚上,家里周边的林子里,不断有风刮过,而石场也是寂静的吓人,偶尔传来几声猫头鹰叫声,很是瘆人。

大叔装好车的时候,天开始下雨,远处还传来了几声闷雷,我们这里有个俗语:“春打闷雷,定有神鬼”,大叔感到心里惶惶的,找到一个石洞子里躲避,待的太久,竟累睡着了。

那个石洞年代已久,渗了雨水,石头与石头间没那么紧密,偶有碎石落下,夜里,一块石头塌了,正落到了大叔的头上,大叔在梦里,就走了。

半夜,二婶还等不到大叔,便叫了三奶奶去找,找到三叔的时候,只见大叔的头都被那块石头砸扁了,整个脸都染成了紫黑色。

二婶背起大叔就往山下走,黑夜里,已经怀了孩子的二婶连滚带爬,还没到山下,她就累的再也爬不起来。

她感到腿档里流出了什么,用手抹了一把,满手都是血,二婶“哇”的一声哭了起来,她知道,孩子也没了,她再也支撑不住了,两眼一黑,倒在了泥泞里。

三奶奶跟上来的时候,二婶蜷缩在大叔旁边,双手抱着肚子,已经昏死过去。三奶奶吓得大声喊着,可她颤巍巍的声音,总被阴沉沉的黑色隔断。

再次醒来,二婶是在医院的病床上,她摸着自己的肚子,哭的昏天黑地。

5

二叔刚走不久,大叔又走了,白发人送黑发人,三奶奶眼睛都哭肿了,而关于那个西墙的迷信色彩,又更加浓重了一些,两个男人的死亡,再加上流掉了一个孩子,已经有足够力度撑起人们的想象。

二婶在医院里住了两天,等她拖着虚弱的身子回家的时候,大叔的遗体已经火化,堂屋正中间的棺材里面,装着大叔烧成的骨灰。

二婶抚着棺材,她没哭,她已经没有哭的力气了,就呆呆地看着,两条腿虚弱得瑟瑟发抖。三奶奶看见她,便开始大骂,见二婶没有应答,她伸手端起身边的一盆脏水,泼在了二婶身上:“滚啊,我两个儿子都被你克死了,你不要再进这个家门了!”

本就疲惫不堪的二婶,又被浇了一头脏水,直接瘫在地上,三奶奶还嫌不够,又用脚踢她,三奶奶关上了大门,紧接着屋子里传来一阵阵哭声。

我和父亲把二婶接到了我家,倒了一杯水让她喝,她手一抬,就把杯子打翻在地。她面无表情,只是用两眼呆呆地盯着房顶。

那几天,二婶开始变的神志不清,连女儿曼曼凑到她的跟前,她都能认错。她常常瘪住嘴巴,做出哭的样子,却一言不发。现在想想,二婶那时刚刚二十二岁,这个年龄,经历这么多苦难,谁都架不住的。

可是,谁也没有想到二婶会自杀。

二婶死的前一天,我和媳妇还特地过去看了她一眼,那个房间许久没有清扫了,墙角布满蛛网,一些蚊虫还在上面嗡着。她握着我的手,颤抖着喉咙:“我这人命轻,风一吹就会挪窝,飘啊飘的,总没个落脚的地方。”

“二婶,你还年轻,好好养着,日子长着呢。”我劝着二婶,心里却被二婶的模样吓着了,二婶憔悴了太多,眼窝深陷,头发凌乱,脸上也蒙上了一层灰尘。“她老了好多。”我心里默念。

二婶听到我说话,转过头来,说:“我咋就像活了好几辈子了?”说完又扭过头去,再也不肯看我一眼。

第二天清晨,三奶奶叫开了我的门,说:“你二婶死了。”

见我惊诧的样子又说:“你二婶!她吊死了!”

我连忙和她过去,看到三婶,她已经吊死多时了,就在那张床上,她用一根布条系在靠墙那边的床桄上,再勒住脖子,从床上了滚下来。

她那么矮小,头耷拉在床沿上,屁股都没着地,窄细的布条已经深陷在她的脖颈,她的眼球突兀,已成紫色的舌头伸得老长。

我把她抱了起来,三奶奶用剪刀剪断了布条,二婶在我的怀里很轻,轻飘飘的没有一丝分量。

女人死了要和男人合葬,和大叔还是二叔,三奶奶对此拿不定主意。最后,按照最后一门婚事定,把二婶和大叔葬在了一起。

在埋葬二婶的那天夜里,我去了她的坟边,已是盛春了,有几株白色的野花在夜色里泛着光。周围静悄悄的,只有些许的风在这片冢地里穿梭。

我坐在坟前,点燃了几卷烧纸,淡淡的烟雾在二婶的坟头萦绕。

我拿出二婶留给我的那张欠条,扔进了跟前正燃着的烧纸里,一缕烟飘上了夜空,很快虚无在夜色里,只留下了淡淡的味道。

那几个歪歪扭扭的字,就永远成了记忆……

图片来源:木木、豆瓣

编辑: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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