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文侠散文《狗的故事​》(纸刊备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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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狗的故事  
文/张文侠
晚间下班,小区没有路灯,暗影处,有个黑影在注视,心中不免有些紧张。壮着胆回头,仔细一瞧,原来是小区中的一只狗-------妞妞。它站在黑暗处不动,注视着我开门,进门,才扭身,消失在黑夜里。
妞妞是我们小区的一只棕黄色狗,身体如一只成年藏獒般大,但它眼睛温和,从不咬人,两三岁的小孩拽它的毛发,它也不挣扎。女儿每次远远喊声“妞妞”,它就像离弦的箭,飞奔到跟前,趴在地上,身体伸展,尾巴不停晃动,眼睛直直地看着女儿。而我,畏惧大型动物,惧怕走近它,也不让它走近我,妞妞似乎明白,它也从不与我近距离接触。
妞妞是一条安静的狗,我曾怀疑它是只哑巴狗,因为,很少听见它在小区内乱叫,除非有外来入侵的狗,它才发出低沉的愤怒的“呜呜”声。小区的每个人都认识它,它也认识小区中每位住户,它从不向认识的人吼叫。每天主人会给它放一会风,它就在小区跑跑,孩子们看到它,自然将它围住,它就陪着孩子们玩,直到主人的一声吆喝“妞妞”,它便立马奋腿奔向它的大狗笼。
庞大的妞妞,让我想起几年前小区里的另一只狗。它的体型比妞妞稍小点,在我们整个小区里已算得上够大的了。它是一只长得特别像狼的灰色狗。耳朵直竖,眼光充溢着狼的野性,看着都让人畏惧几分,它的名字叫“多多”。多多来我们小区时间不久,它外表凶恶,胆子却特别小,不敢靠近人,女儿给它喂食物,它只远远看着,不敢走近,等女儿走远些,它才警惕地靠近食物,但只要听到一点声响,就立刻叼起食物,跑到一边。经过几次观察,多多发现女儿并无恶意,慢慢才敢靠近。而靠近时,总夹着尾巴,显得很小心害怕的样子。我不知道,这么一只看似凶恶的狗,为什么如此胆小。那时,多多的主人刚刚离婚,主人的老婆很漂亮,跟一位有头有脸的搞到一起,抛弃了他。那段时间,男人几乎不出门。即使出门,也不跟人搭话,目光呆滞,头发凌乱,胡子拉碴,精神恍惚,没人敢理他。陪伴他的,只有多多,只要男人一声喊,多多立刻跑回他的身边,男人走到哪,多多就跟到哪,不离不弃。后来,男人有很长一段时间没有露面,多多也没出现在小区。之后,男人开车回小区,多多没出现,听说,被卖了。
说起妞妞,小区里原有一只哈巴狗妞妞。这只妞妞,有五十公分长,毛色纯黑发亮,它是一只小母狗。那年深秋,它产下两只小狗。两只小狗,毛色以纯白为主,白色的毛里镶嵌着好看的黄色花纹。一对黑溜溜的眼睛,水汪汪的,灵动清纯。它们两总是一起出门,一前一后奔跑,时不时相互友好地咬扯对方一口。我们一家都很喜欢这两只漂亮可爱的小家伙,常给它们食物吃,两只小家伙自然跟我们相熟,天天都要在我们大门口转一圈,见到我们,高兴地直摇尾巴。慢慢它们断奶了,主人嫌家里的狗太多,便打算将两只小的送人。女儿嚷嚷着非要一只,考虑到家中无人照看,我们便决定将小狗带到乡下母亲家。既可看家护院,也可常回家看到,也算圆了女儿的心愿。
记得那天早晨,丈夫用不透明的袋子把其中的一只装进去,我们都叫它花花。丈夫给袋子留了几个出气口,然后将袋口封住。花花起初在袋中抓来抓去,嚎叫,当我们开动车,它便慢慢安静下来,好似觉得任何的挣扎不起作用。
到家后,打开袋子,花花有点晕车的症状,将吃的东西吐在了袋中。它慢慢走出袋子,看着眼前这个让它极其不熟悉的环境,东嗅嗅西闻闻。它像是对丈夫无比信任,无论丈夫走到哪,它都紧紧跟随,从前院到后院,寸步不离。丈夫吃饭时,它蹲在身边,两只乌溜溜的黑眼睛,一直注视着丈夫。丈夫坐在老妈烧的热炕上,它就卧在丈夫的鞋上,时不时朝炕上望望,好似怕一不留神,就找不到它相信的人。时而又将两只前爪搭在炕沿,小声朝丈夫吠几声,以表明自己一直都在。我们快离开时,花花像是预感到什么,表现的有些焦躁不安,它不停围着丈夫转圈圈。丈夫假装去后院,花花信任地紧跟在后,丈夫趁花花一不留神,将后门关上,等花花明白过来,门已阻隔了它。它用爪子抓门,用牙齿咬门,拼命吠叫。我们离去时,还能清楚听到它尖利的哀叫声。
两周后,再次回家,花花已经熟悉家里的环境,它朝我们兴奋地叫着,晃动着小尾巴跑过来,咬我们的裤腿和鞋子。母亲说,它不太远离,只要喊一声,就跑回家。也许花花被我们抛弃,它是怕了吧,它只在家周围不远处活动,而且,特别喜欢跟村中的孩子玩。每次,孩子们放学回家,从门前经过,它就在孩子们的身后追着奔跑,但一看离家稍远了些,又立刻掉头往家跑,惹得孩子们每次经过,都要逗弄它一番,它也似乎很享受儿童的待遇。起码,孩子跟狗之间都是真诚的,小狗花花能感受到这种真诚。
几周后,我们再次回家,花花已经不在了。母亲说,花花很喜欢跟侄子玩。侄子去上学,花花跟在后边,侄子车骑得快,小狗花花怎么追得上,结果走丢了。母亲到处找,到处打听,也没有花花的下落。小狗花花,一只有灵性的单纯的狗就这样在我们的生活中消失了,女儿伤心的哭了,我和丈夫都觉得惋惜而自责,如果我们不把小狗送到乡下,也许它也不会走丢的。
说起花花,不由记起曾养过的另一只跟花花一般大小的狗,女儿给它起名叫“小可怜”。那年学校的图书楼还未建成,学校里有几只小流浪狗,学生们常会把自己吃的东西分给它们一些。其中一只就是小可怜的母亲。她在图书楼的建筑工地的墙角,用破棉絮安了窝,产下小可怜。小可怜能自己找食物时,狗妈白天几乎不回窝。小可怜累了,就独自卧在它的窝里。学校的一些熊孩子,被我们号称为“八旗子弟”,也就是调皮捣蛋了些,在周末时间,能将学校的每个角落翻个遍,他们很快就发现了小可怜。因为没有狗妈的庇护,小可怜自然成为他们手中新的玩具。他们将小可怜捏住脖子提起,或是将它向上抛,有时没接住,小可怜就会被摔在地上,惨叫。小可怜每看到这一群熊孩子,吓得瑟瑟发抖,直往后退。女儿有时看到他们这么虐待小狗,就去制止,可一个八九岁孩子的话会有什么威慑力呢。眼看放寒假了,女儿便央求我,把小可怜带回家,她说,要不然小可怜会被饿死的。我想,这也是一条生命,就暂时养着吧,况且,我也无法拒绝一个正在认识社会的孩子的善良。但我告诉女儿,等开学了,再把小狗带回原地,那时它也能大点,也要独立的。女儿与我就这么达成了协议。
小可怜初来家里,我捉它,它浑身颤抖,吓得不敢动。第一晚,熄灯后,它不停地叫,许是叫累了吧,许是无人睬它吧,它便慢慢安静了。它没有睡我为它准备的纸箱,而是卧在女儿的小棉拖鞋上。半夜它在客厅又嘶叫起来,我打开灯去客厅,发现地板上有一小团狗尿。小可怜看我提着拖把去拖地,方跑去卧下。它或是撒尿了,或是拉屎了,就会喊叫,直到我们过去打扫,才离开。
慢慢处了一段时间,小可怜不再似刚来时胆怯,它会大着胆在我们跟前蹦跳着撒欢,撕扯裤管,时不时也会捣乱,将我们的棉拖鞋从卧室叼到客厅,听到丈夫的脚步声,会跑到门口迎接,它为我们带来了不少欢乐。
过年时,天气暖和,我们将小可怜带到三楼的阳台晒太阳。它高兴地在阳台转圈奔跑,累了就将笤帚拽倒躺下,盘成一个圈的形状,将头藏在腿下,惬意地睡觉。女儿用手逗弄它,它就用小乳牙轻轻咬女儿的手,我呵斥女儿,让它别这么做,小心被狗咬伤。女儿说,小狗跟它玩呢,一点都不疼,我拿起女儿的手,仔细瞧,没看到一点牙印,才放心。
寒假的最后一天,女儿依依不舍,我将小可怜用纸箱装起,骑着电动车送它回原地。我将纸箱从车上取下,小可怜一下跳出,趴在我的车下不走。我将它拖出,它全身轻轻战栗,抖个不停。我把它抱进纸箱,将纸箱连同它一起放在它的旧窝旁,给它放了充足的食物,够它吃几天。小可怜用哀怜无助的眼神看着我,我还是狠心地扭身离开。周末,女儿非要来我们学校看小可怜,她再三央告,我拗不过,便答应了。当我们再去找小可怜时,已不见它的踪影,它的窝里还残留着已经干了的食物。熊孩子们也不知道小可怜去了哪里。
想起巴金老人写的《小狗包弟》,里面讲到一位艺术家和狗的事。艺术家常给小狗吃的,文革期间艺术家被批斗,被打得头破血流,一条腿也给打断了。批斗结束,他走不动,专政队拖着他游街,衣服撕破了,满身是血和泥土,口里发出呻吟。认识的人看见半死不活的他掉过头。忽然一只小狗从人丛中跑出,非常高兴地朝他奔去。它亲热地叫着,扑到艺术家跟前,到处闻闻,用舌头舔他,用脚爪抚摸他。别人赶小狗走,用脚踢,拿棒打,都没用,小狗坚持要留在艺术家身边。最后专政队用大棒打断了小狗的后腿,它发出几声哀叫,痛苦地拖着伤残的身子走开了。艺术家被关了几年才放出,他买了几斤肉去看望那只小狗。邻居告诉他,那天狗给打坏,回到家里什么也不吃,哀叫了三天就死了。
想来,狗对人是多么真诚。它讨人欢喜,给人带来乐趣;它陪伴人,给人精神上的安慰;它信任人,相信对它好的人。它会加倍对对它好的人忠诚,不做背叛人的事情,哪怕是牺牲自己的生命。无论人是顺境还是逆境,贫穷还是富有,它都始终跟随,不离不弃,它不会阿谀奉承,奴颜婢膝,也不会狐假虎威,横眉冷对,它只会以诚相待,而我们却常常放弃了这份良善和信任。有些人,可能因为一己私欲,残忍地抛弃朋友甚至亲人,又更何况是一只善良真诚的狗呢?
记得曾看过一篇文章,说的是,人在抛弃狗后,狗不会以为是人将它抛弃了,而是认为自己将主人弄丢了,所以它会不断地去寻找。狗真是一种善良的动物。愿我们能善待天下的真诚、善良,希望善良信任能够免遭恶意的伤害和背叛!
【作家档案】
       张文侠,陕西咸阳人。从事教育工作,爱好阅读、写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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