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暑这天,说一说中国最有骨气的油纸伞

一川烟雨翠,风飘万点,朦胧上心头,

请你温柔地待它。

泸州,一座偏居蜀东南,枕江而起的古城。千百年来,长、沱两江水缓缓淌过,浸润着这片端庄静谧的土地。

码头路口,酒巷深处,四溢的窖香令无数过客流连忘返。然而却少有人发觉,木屋瓦片下,青石板街旁,撑起的那道古法桐韵。回望红翠的伞面,似一片片安静不吵闹的花瓣在飘摇,雨珠从伞上轻轻滴落,一串串游弋的水晶珠帘。伞下看到的是伊人回眸的温柔。擎一把油纸伞,伴着桐油的味道徜徉在烟雨的斜巷。

那是泸州的分水镇油纸伞,是被誉为“中国民间伞艺活化石”的制伞技艺。

它与泸州老窖几乎同时产生,与杭州绸伞并入为国家“非遗”保护。

说到油纸伞,人们常常言必苏杭,殊不知泸州的伞,才是中国油纸伞行业唯一的“国家级非遗”。分水镇上更有中国仅存的一家保持桐油、石印传统工艺的纸伞生产企业。

这里地处四川盆地向云贵高原的过渡带,雨水丰沛,盛产竹子和桐油,可谓占尽地理优势。

明末清初,制伞业在泸州兴起。到二十世纪70年代,长达300多年,都是油纸伞的鼎盛时期。那时只在分水岭,油纸伞业的匠人就有1000余人。

最初,油纸伞只有单一的红色,后来逐渐出现手工绘伞。不少能工巧匠试图对伞面作改进,增加一些图案和花色。或用传统的木版印刷术给伞面制图,但由于制版的工作量大,效率低,无法形成规模。

直到19世纪初,石印艺术传入,才真正促进了油纸伞面的改进,很多代表中国传统文化的图案被大量印在伞面上。

几百年的流传,油纸伞从单一的遮雨遮阳工具,演变为可以观赏装饰的艺术品,也经历了品牌的创立过程。民国年间,油纸伞大师许桐生创立了“许桐生老伞铺”字号,现在的油纸伞制作依然承袭他的传统技艺。

油纸伞原材料是楠竹、岩桐木、皮纸和桐油,选材极为苛刻。

“伞胚要用产于泸州纳溪一带的楠竹,伞托由大山里多年生的岩桐木制成,而表贴伞面的纸张一直是从贵州进的土法皮纸。”分水油纸伞第六代传人,毕六福,也是中国唯一的手工油纸伞代表性传人,这样介绍。

△伞骨

△削伞骨

△接伞骨

除了材质精挑细选,一把伞还要经历号竹、做骨架、上伞面、绘花、上油等90多道工序,使用上百种工具,制伞零件就达80多种。除了钻孔靠电动,其他步骤都由人工完成。

“既不能光线太强,也不能阴雨不断,天气会影响伞骨成型和纸面平整。有丝毫差错,就前功尽弃了。”制作也要靠天时,毕师傅曾讲过,看天气预报是他每日必做的事。每造一批伞,他都会很紧张。

每一个环节都极为严格。一把分水油纸伞,可以反复撑收3000次不损坏,清水浸泡24小时不脱骨,顶五级风行走不变形。


△钻孔

△穿线

做伞边、穿伞线、接伞骨、刷桐油、钻孔……制伞师傅早已轻车熟路。斑斓的丝线穿渡过伞框,竹跳开关精巧地撑起伞柄,整个过程不急不缓,像是与它清谈,呵爱它的灵动典雅。

1952年至1958年,堪称油纸伞产量高峰,整个泸县就有伞厂60多家,生产的油纸伞高达520万把。

遗憾的是,七十年代后,尼龙折叠伞和布伞的兴起,使手工生产大受影响,油纸伞厂纷纷倒闭关门。如今只剩伞厂大门外那些破败的雕花,似在诉说当年的辉煌。

纸伞濒临消失的批子衬子制作技术,以及印染、套色工艺、版面等,每一个物质文化符号背后都有独特的非物质文化特性。

△刷桐油

比如,红色和桐油在民间往往被认为可以消灾、辟邪、驱鬼;伞往往会和多子多福的寓意联系起来;一些地方还有用油纸伞象征伞盖祭祀祖辈仙灵的习俗……然而作为雨具,这些全部出自手工、历经一百多道工艺的泸州油纸伞,已经渐渐退出了历史舞台。

老一辈师傅们对制伞的每一道工艺都了然于胸,可年轻人大多认为制伞不赚钱而选择外出打工。在商业同质化的浪潮下,这类耗费时间产量不高的传统手艺难以立稳脚跟,手工石印桐油纸伞的手艺正面临失传。

“这是中国最后一个石印机。”依稀记得之前报道纸伞石印技术时,毕师傅站在被岁月磨得无比光滑的石印机前,自豪却也略带叹息。

油纸伞是泸州一道美丽风景,分水的淳朴民风因伞而生,当地开小铺的阿姨闲暇时也会当门网伞。在2008年,分水纸伞被列入国家非物质文化遗产,获得的研究报道也不在少数。

但商业大潮下,连分水油纸伞厂也部分流水生产、简化工序了,能够独立完成手工制作的人屈指可数,只有纸伞第六代传人许师傅,还能坚持一百多道纯手工的传统技艺。手艺人的坚守,为的不仅仅是传承,更是一份延续百年的历史情怀。他们深知,撑起这道古法桐韵,也就撑起了这座泸州城。

也许车水马龙,也许灯红酒绿,你选择遗忘那把油纸伞连同那位结着愁怨的丁香姑娘。偶逢一窗绵密的秋雨淋湿了心致,仍会在心头浮现一个熟稔久远呵气如兰的身影,那是轻染桃花的嫣红,是淡涂碧荷的幽香。江南的雨,此刻是否也如窗外这样悄悄润下,江南的她会不会撑开那把久违的油纸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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