姥 姥。
今天容我矫情下,发篇半老的文。
人通常有几个时间,会特别相念家人:生病时,生日时,以及月圆时。深秋凉夜,窗外月正圆,遥望天际,突然意识到这世上再没有那个惦记着我是否在这个日子吃了鸡蛋的人——我的姥姥。
姥姥最后的一两年患上了老年痴呆。
脾气变得不太好,易哭易怒,总说些“胡话”。
我妈说,大概因为姥爷去的早,姥姥辛苦拉扯他们几个受过太多委屈,就将压在心里多年的话一股脑地吐了出来。
到了后来,更是整夜整夜的不睡,有时还会出现幻觉,说谁谁谁来看她了,大多是她娘家已经过世的父母、哥哥,他们带着东西来看她,问她过得好不好。
而每出现这种幻觉时,她都好像回到年轻时孤儿寡母的日子,然后不停哭诉。
等她不哭了,又好像回到我刚离家的日子,然后不停念叨,我是不是要回来了。
我是姥姥带大的,姥姥也是和我们住一起的。但我自上大学离家,回家的次数屈指可数。有一年甚至一整年只过年时在家呆了5天。
那时的我像每一个羽翼渐丰的年轻人一样,总喜欢以追求自我作理由,打着逃离家庭束缚的算盘。因为未曾经历过亲近之人的死亡,也总觉得人生本就是一场先后的来去,从没有刻意地放在过心上。
所以当家人每到节假日叫我回去,我要么因路途遥远假期太短回绝了,要么就是变相地将工作地点从公司搬到家里,以抵挡掉那些我认为既繁琐又无趣的家常。
那时的我极少去想,皮薄而香脆的葱油饼,会有可能再也吃不到喜欢的那个味道;那时的我也不会想到,不是很喜欢吃的水煮鸡蛋,会在生日那天规规矩矩地煮上三个,然后老老实实吃完,即使再没人提醒我。
而时间如果能倒流,我肯定会从一开始就常常回家,回家就放下电脑,即便和她只是说说话。因为即使后来她已糊涂,我回家的时候,她都会和从前一样的安静而可亲,会早早准备好好吃的给我留着,甚少哭闹。
只可恨,年轻人的心都太大,大的装不下这些当初自以为细枝末节的情感。
以至于,这两年一坐上火车,总会想起上大学回家时因为都是夜间到,开门的总是姥姥,身后映着满屋的灯光。
每看到驼背的老人,就想起大高个的姥姥最后几年弯着腰拄着拐棍的模样,然后突然就泪流满面。
姥姥走时,我是不在身边的。到家的时候,人已入殓。我们那的规矩,入殓的人,再不能看。所以,我们的最后一次长时间相处,就是我在敲着键盘,她在旁边坐着,两两无言。
后来,我妈说,姥姥走之前,总是在喊叫我下来,她们都不知道为什么。
只有我知道,小时候很淘气的我,上树摘桃,下来的时候,不顺着树爬,非要跳,结果摔了腿,怕被我妈打,就没敢喊疼。
是姥姥用泡的药酒,天天晚上的时候给我揉腿。而我妈,大概因为我在她面前装的比较好,都不知道有过此事。
有人正爱着你,她忘记了全世界,却从未忘记爱你。人世间,大概也不会有比这更让人幸福的事了。
“有你知道的那一天”,这是姥姥对我说过遍数最多的话。比如她要教我做饭我总想着偷懒拒绝时,比如她每次讲一堆的大道理然后总结陈词时。
从前的我,确实不懂。而今的我,懂了,她却再也不知道了。
姥姥的墓地,在老家一条小河边的树林里。今年扫墓的时候,我和我妈说,等哪天厌倦了漂泊,我想我会回到那里,从此再无分离。
有趣、有料、有情怀、有故事
古典君
每晚暖心上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