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缑城草木记】春到田头胡蒜香
人间四月芳菲天
不负春光 不负卿心
又是一年早春时节,爱亲近田野的宁海人在家坐不住了,呼朋唤友到乡野去掏笋儿、采艾菁、拔胡蒜,沐浴暖阳,拂揽东风,漫步山坡垄畔,春心荡漾,满载而归,不负春光,不负卿心。
晚间餐桌上 ,便洋溢着春的味道。有烤笋儿、茼蒿肉丝炒笋片儿,更让胡蒜唱了头牌:
胡蒜红烧肉,红绿相衬
胡蒜红烧鱼,黄绿相辉
胡蒜海贝汤,白玉翡翠
胡蒜炒蛋、胡蒜烩土豆
色泽诱人,满厨飘香
虽则平日做菜少不了绿葱、大蒜,然而胡蒜的野味平添了一份大自然土地的芬芳与野趣。它在大地间自生自灭,沐暖阳和风之朝气,汲雪霜雨露之精华,较之大蒜与葱,味儿不冲鼻,温婉纯香。食之,口无异味,舒胃通肠,神清气爽。每每有它为佐料做菜,一端白米饭,食欲大开。
餐桌前,瞧着春色,闻着春香,品着胡蒜佐料的一道道美食,儿时的美好记忆不禁如同山泉般缓缓流泻。
儿时,在老家乡间胡蒜唤作“里蒜”。田间地头,四季皆能见到她的芳踪,唯春季最嫩漂儿、最鲜香。 里蒜是鳞茎,叶子拔了一茬会再长一茬,生命力极强,乡间村民劳作之余,都会拔一些捎回家当佐料,烤鱼,烩肉,炒年糕,煞是美味。家常菜有了她,仿佛是“红袖添香”。特别是从农屋窗棂缝里飘出来的里蒜烩肉,直钻鼻孔,勾人馋欲。至今每每忆及,余香绕鼻,直吞口水。
儿时,村西头外婆家屋后的菜园、茶地、岩缝间,里蒜最多,我喜欢挑岩缝的里蒜拔。岩缝间,滴水汇泥,常有“地木耳”贴岩凹缝而生,里蒜便从地木耳间穿透而长,披一头绿发,亭亭玉立,洁净优雅,此二物集天地风水之精华,仙风道骨,清爽可人。
拔里蒜时也可以采地木耳,回家便是一道:里蒜爆炒地木耳,清香爽口,满嘴留香对于现在想“返璞归真”的城里人来说,更是一道纯天然的“山珍野味”。(注:地木耳,农村叫“地润”,或叫“岩耳”,菌类,喜欢生长在潮湿的岩脚跟,形似“黑木耳”,清凉排毒。以前物质匮乏年代,采它当菜肴,如今采它当养生菜。)
而菜地边拔里蒜,会偶遇猪粪狗屎,虽也是环保绿色,但会嫌之污浊,此便是更让我喜欢挑高处、偏僻处、岩缝处的拔里蒜的缘由。
儿时,每每清明祭祖请太公后,母亲会唤我:“小飞,快去采点里蒜,可以烤鲫鱼、炒笋、烩蛏子”。我便脚下生风,奔向村西,虽然路有点远,但不厌其烦,拔我最拿手的里蒜,片刻搞定。
要知道清明前后,鲫鱼、笋儿、蛏子是宁海此时最鲜美的山珍海味,配上里蒜,陡增野趣。尤其是清明时节的家乡蛏,被赞誉“美舌西施”,炒、烤、炖之后,撒上里蒜丁,顿时鲜香燎人,锦上添花。
儿时,人间四月芳菲天。村后梯田麦地,渐而谢花结穗,农民会在麦地里按一定距离扎稻草人,用来吓唬山鸟,别啄碎麦穗;忽悠野猪,别拱坏麦垄。稻草人,常戴个破斗笠,身上披红挂绿(破布撕成条装饰的);有的“手”里挂着铃铛,像极了扑克牌里的“王牌小丑”,几分可爱,几分鬼异,胆小的孩子不敢独自进麦地,而我胆子稍大常独自溜进去,都是因为麦地里那郁葱的里蒜诱惑了我,麦地有肥力又遮阳,此时里蒜长到小孩齐膝那么高,又青嫩又壮实,特别惹人喜爱。
有一回,儿时的我独自进入一处麦地,那麦子长得旺,里蒜也跟着长得喜人。临近正午,山上仅我一人,唯有山岚拂过,山鸟啾唧,稻草人相伴,一开始有点怕怕的。但终究忘情其间,拔了一满篮里蒜还嫌不够,脱下外衣又包了一衣兜,等好不容易搬下山已是午后。
母亲看到我的脸蛋被艳艳春阳晒得红扑扑、汗涔涔,又心疼又好气地嗔怪:介识要,外头东西长日往家里搬,不怕“麦地杠”把你抱走啊!(注“麦地杠”,孩提时流传的一种小妖,专害小孩:割耳朵、扯舌头常听大人说得有声有色,毛骨悚立。)
这当儿,慈爱的奶奶也凑过来说:“春天油菜王、麦地杠喜欢小人也耍坏,把小人一摸就拂走了;而夏天谷神爱小人,会把地头小人送回家”(注:油菜王,也似上面的“麦地杠”一样属“魑魅魍魉”中的小妖,耍坏伤人;谷神却是传说中的仙神,专门恩惠凡人。)
类似奶奶的话在儿时的记忆里不知听了多少遍,那时心里头常有点顾忌,因而麦地里拔里蒜,小孩一般都不敢贸然而进。可是有了这回“冒险”的拔里蒜经历,我便觉得那些玄乎的“鬼故事”不可信了。
现在想想,奶奶妈妈讲的“传说”也许是大人怜爱孩子设的局。春天里,天暖景美,孩子易贪玩,流连野外而忘返。可此时,野外蜈蚣、毒蛇、蜂儿多,怕孩子偶遇不测;而夏天稻黄天热,野外多蚊蝇,除了恋水的孩子,大多不会往外溜,稍安全些。
拔回家的里蒜分东家送西家,此时正值长街泥螺最鲜美时,“麦子黄,泥螺壮”,用里蒜油焗泥螺,绝配!多吃点也不发“泥螺疯”,也许里蒜有解毒之效。要不然,民间也不会流行偏方:食河豚鱼中毒,马上嚼里蒜株(里蒜球茎),便可得安宁!这不是胡编的,宁海一带常用的解药,可见里蒜是个宝。
此时也值“东芥菜”抽蕻,可以腌咸菜株,用鲜里蒜封“菜株甏”口,咸菜株不仅不生虫,而且芳香可口,成了宁海东路一带的美味素斋。
儿时拔里蒜的一幕幕,也曾在女儿孩提时重演,虽缺了点“原始的味道”,但对女儿来说也是弥足珍贵的。已去杭城读大学的女儿,总会与我提起:儿童时光最快乐的,莫过于母亲您带我去野外拔里蒜、采山花、捉小鱼、挖番薯。
春到地头,胡蒜儿鲜,何不牵上幼儿的手,搂上爱人的腰,吆喝上玩伴,放飞野外。拔里蒜、采野花拥抱一个春天,纵情享受一下大自然的赐予呢?
地头边,胡蒜儿香;
地头边,人影绰约,
有那么一拨又一拨的“闲人",
不负一派好春光。
图片:陈鹉飞,部分来源网络
编辑:紫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