针灸治病的根本作用在于调和阴阳
祖国医学对于针灸治病,是有一整套理论解释的。这套理论解释,并不是某个人眉头一皱凭空设想出来的,而是在长期的临床观察中掌握了针灸治病规律的基础上提出来的,所以它千百年来指导着临床实践,行之有效。当然,我们的祖先由于所处的历史条件所限,不可能像我们今天这样应用现代科学方法进行细致的研究观察,因此在理论解释方面必然会有不够深入或不够精确的地方。但是,祖国医学所总结出的规律是确实可靠的,所以它的基本理论对于我们深入研究针灸治病的道理有着巨大的指导意义,这是丝毫不容忽视的。
一、经络将人体各部紧密地联系在一起,它是针灸治病的反应途径
人体是一个完整的有机体,就在于人体的各部组织、器官之间有着紧密的联系。祖国医学认为:担负这种联系的,乃是经络系统。它像水道沟渠一样,有主于,有分支,内部发源于脏腑,外部通联着五官、七窍、四肢、百骸,在全身形成一个经络的大网,将各个不同的组织、器官网合在一起。按着祖国医学的论述来看,经络除了作为一个荣养系统把气血运送到周身以外,它又是联系人体上下、左右、里里外外的一个反应系统。如灵枢海论篇说:“十二经脉者,内属于藏府,外络于肢节。”杨玄操针经音义更进一步地解释说;“凡手足内脉,皆是五脏之气所应也;手足外脉,皆是六腑之气所应也。四肢者,身之支干也,其气系于五脏六腑出入。”由于有着这样一个反应系统的存在,才使得人体各部连成一气,才得以保证人体各部活动的协调与统一,才得以保证个体同周围环境的统一。
经络在人体名部之间所起到的这种联系作用,无论从生理活动或发病机制方面来看,也无论从临床诊断或治疗方面来看,都有着十分重要的意义。特别是针灸某一部位而能治疗另外部位的病证,就是靠着这种联系来实现的。现在,为了阐明这种联系的特征,我们把它分为四种类型来说一说:
1.躯体外部反应到躯体外部:杨上善说:“十二经脉入府藏者,以为内经;行于四支及皮肤者,以为外经也。”(太素卷22五节刺)。“外经”就是经脉循行于躯体外部的部分。如同大家所知道的:手之三阴从胸走手,手之三阳从手走头,足之三阳从头走足,足之三阴从足走腹等,就是十二经脉在躯体外部循行线路的总括。这十二经脉在人体上构成十二组反应上的联系,它们的分支所布散到的皮区也分为十二部分,素问把这种分区叫作“皮部”。每一条经脉及其分出的络脉所配布的区域,都有着反应上的联系。例如,足阳明胃经起于鼻旁,经上齿龈,下行到脚,所以针灸脚上的内庭穴就可以反应到鼻和上齿,而能治鼻衄血和上牙痛。手阳明大肠经起于手食指,上至面颊,入下齿龈,而终止于鼻旁,所以针灸手上的合谷穴则可以反应到鼻和下齿,而能治疗鼻衄血和下牙痛。
不只是十二经显示出了这种联系的规律,就是奇经八脉也同样地表达了这种联系的规律,这里就不多介绍了。
2.内脏反应到内脏:依据经络学说,脏腑之间是有络脉相通的,特别是互相配偶的脏腑之间这种联系就更为密切,如肺与大肠、心与小肠、脾与胃、肾与膀胱、肝与胆等。这种联系表现在发病机制方面,就是某一脏腑有病可以影响到其他脏腑。例如:肺气不降,则大肠就失于传导,而出现便秘;心火太盛,则移热于小肠,而小便黄赤;脾衰则胃弱,而食欲不振;肾阳虚则膀胱气不化,而小便不通;肝气郁则胆不舒,而胸胁苦满,等等。这种联系表现在治疗方面,特别是针灸治疗方 面,就反映出异经配穴的规律。如大肠经穴可以治肺病;小肠经穴可以治心病;胃经穴可以治脾病;膀胱经穴可以治肾病;胆经穴可以治肝病,等等。
3.内脏反应到躯体外部:如前所说,经络起源于脏腑而布散到躯体外部,因此,每个脏腑的变化就可以通过经络而反应到相应的躯体外部来。由于这种联系,就使我们有可能根据躯体外部的某些变化来判断隐藏在体内的病位所在。这里,我们暂且抛开通常的四诊方法不谈,单举几个从针灸角度看来有代表性的实例。大家知道,五脏六腑在背部都有其相应的俞穴,如肺俞、心俞、肝俞等等。“俞”是转输的意思,根据经络学说来讲,这些脏腑之气都通于它的同名背俞。因此,脏腑有病就会在它的背俞穴上表现疼痛、压痛成其他变化,孙惠卿老先生检查背部以诊知内脏疾病的方法就和这种道理相吻合。此外,心绞痛的病人,放散性疼痛往往是沿着手少阴心经而波及到手小指;急性阑尾炎的病人多数在足阳明胃经的阑尾穴(新穴)上出现压痛点,这也都表明了脏腑疾患可以在其相应的经络上引起变化。可能有人会问:阐尾属于大肠,为什么阑尾压痛点不在大肠经反而在胃经上呢?这不是不合乎经络所表明的规律吗?不是的,因为在灵枢本输篇中论述治内脏病的合穴时早已指出来:“复下三里三寸,为巨虚上廉;复下上廉三寸,为巨虚下廉。大肠属上,小肠属下,足阳明胃脉也。大肠、小肠皆属于胃。”邪气藏府病形篇更明确地说:“大肠合入于巨虚上廉。”现在所发现的阑尾压痛点恰恰就在巨虚上廉附近,这就更进一步证明了我们祖先总结的规律的可靠性。在灵枢九针十二原篇还曾提到:“五藏有疾也,应出十二原。十二原各有所出,明知其原,覩其应,而知五藏之害矣。”这就是说,内脏有病在上下肢的十二原穴上也会出现反应。虽然现在还没有完全证实这一规律,但是它必竟是我们值得进一步研究的问题。
4.躯体外部反应到内脏:因为内脏与躯体外部以经络相联系,所以针灸躯体外部就可以反应到内脏,治疗内脏的疾病。如足阳明经穴可治胃、足太阴经穴可治脾……之类。在这些经穴里,特别是肘、膝以下的井、荥、腧、(原)、经、合等穴,更是治疗脏腑病的主穴。如灵枢顺气一日分为四时篇说:“病在藏者取之井;病变于色者取之荥;病时间时甚者取之输;病变于音者取之经;经满而血者病在胃,及以饮食不节得病者,取之于合。”九针十二原篇则说:“五藏有疾,当取之十二原。”又素问欬论篇也说:“治藏者治其俞,治府者治其合。”看起来,这些肘、膝以下的穴都是治疗内脏病的重要穴,事实在临床实践中也已证实了这一点。此外,背俞穴和胸腹部的募穴,也都是脏腑之气转输或聚结的地方,所以也都是治疗内脏病的主穴。
以上四种类型的联系,在经络学说里都有着具体的阐述:什么部位同另外的什么部位有着反应上的联系;针灸什么部位可以反应到另外的什么部位,对于这些问题都有着明确的记载。我们如果将这些规律掌握下来,将对于我们深入研究针灸治病的道理有莫大帮助。
二、针灸之所以起作用,是由于针灸刺激能够引起机体的反应
华佗是我国古代的一位杰出的医学家,他精通针灸。在三国志里记述他的针法时,有这样一段描述:“下针,言:当引某许,若至语人!病者言:已到!应便拔针,病亦行差。”这里所说的“当引某许”就是指的针刺时的特殊感觉而言;病人回答的“已到”,就是说,这种针刺的特殊感觉已经传达到预期部位了。现在,我们针灸临床工作者都有这样一个体会:入针以后,病人有一种特殊感觉出现,就表明针刺已经引起了这位病人机体的反应。
我们祖国医学对于针刺所引起的反应极为重视,将这种反应的出现叫作“气至”,认为“气至”的快慢同针刺疗效有很大关系。如灵枢九针十二原篇说:“刺之要,气至而有效。效之信,若风之吹云,明乎若见苍天。”窦汉卿的标幽赋上说:“气速至而速效,气迟至而不治。”这些记述,虽然过分夸大了“气至”的意义,但毕竟不可否认的是“气至”同针刺疗效的大小有直接关系。从各方面来考查,这个“气至”确实是指着针刺的反应而言的。下面,我们就介绍一下“气至”的几种表现,通过对“气至”的具体现象的分析,可能更证实了上述的论点。
1.入针以后,病人有一种特殊感觉出现,如痛、胀、疫、麻、冷、热、触电样感觉等。这些特殊感觉,有时只出现于针刺的局部,不少时候则是沿着经脉循行传到另外部位去,这都是“气至”的表现。一般说来,“气”一直传到患病的部位则疗效更好,所以针刺时往往要求让气“直达病所”。
2.入针以后,术者感觉到针下沉紧,好像钓鱼的时候有鱼吞钩一样,这就是“气至”的表现;反之,就是“气未至”。如标幽赋说:“气之至也,如鱼吞钩饵之浮沉;气未至也,如闲处幽堂之深邃。”医学入门说:“如针下沉重紧满者,为气已至”;“如针下轻浮虚活者,气犹未至。”
3.入针以后,术者的押手(针刺时,以左手押在穴位近旁)指下感觉在穴下有一种突然地跳动时,是“气至”的表现。如七十八难说:“知为针者信其左,不知为针者信其右。当刺之时,必先以左手厌按所针荥俞之处,弹而努之,爪而下之。其气之来,如动脉之状。”宋朝的丁德用注释这段文字说:“知为针者信其左:谓左手先按所刺之穴,以其气来,如动脉而应其手。”现在许多有经验的针灸医师都有这个体会,确实在“气 至”时,左手指下感觉到有一种跳动。这种跳动有如脉搏一样,但是它不像脉搏那样有节律,它或者是一瞬间就过去,或者持续时间略长一些。如果反应再强一些,这种跳动就成为肉眼可见的肌肉抽动。
从前面所举出的三种“气至”表现来看,祖国医学所说的“气至”,绝不是空洞的臆想,而是有着客观的事实根据的。针刺时所出现的这个“气”,又可分为两类:一类是邪气,就是不正常的反应,如针下滞碍,转动不灵,如同被什么东西裹住针一样;另一类是真气(或称为正气、经气、谷气),就是正常的反应,如针下沉紧,像鱼吞钩一样,但是针仍然松动灵活。灵枢终始篇说:“邪气来也,紧而疾;谷气来也,徐而和。”就是指着这两类不同的“气至”而言。
按照中医扶正祛邪的治疗原则,补是补真气,泻是泻邪气。因而无论是补是泻,首先必须“得气”,也就是说,必须引起机体的反应才有效。正因为“气至”在针刺临床上如此重要,所以我们祖国医学就提出了许多“得气”的操作手法。“气”不到,就要运用手法以“候气”,如灵枢九针十二原说:“刺之而气不至,无问其数;刺之而气至,乃去之无复针。”“气”已到,就要“守气勿失”,掌握住时机,以行补泻,如灵枢小针解篇说:“上守机者,知守气也”;素问宝命全形论更明确地告诉我们:“经气已至,慎守勿失!”
灸法和针法的刺激性质不同,操作也不一样,所以灸法所引起的机体反应和针法不尽相同。我国古代通行的灸法,主要是灼伤皮肤的化脓灸法,在行这种灸法时,就很注意发“灸疮”,如明堂下经说:“凡著艾,得疮发,所患即差;不得疮发,其疾不愈。”这个“灸疮”的发与不发,同样和“气”有关系,元朝的针灸家窦汉卿曾说过:“凡用针者,气不至而不效,灸之亦不发,大抵本气空虚,不能作脓,失其所养故也。”由此可见,发“灸疮”,也是机体对灸法的一种反应,这种反应同样和灸法的疗效有直接关系。无怪乎从晋朝的甲乙经到明、清的针灸书上都提出了许多发“灸疮”的方法,如热熨、皂角水点滴、葱白水洗、服四物汤等,看起来都是为了促进机体对于灸法的反应。当然,像我们现代通用的不灼伤灸法,和化脓灸法的反应是不完全相同的,但是它也必然以引起机体的反应而生效,这似乎没有疑问。
三、针灸的根本作用,在于调和阴阳
前面已经说过:针灸之所以起作用,是由于针灸能够引起机体的反应。为什么引起了机体的反应就可以治病呢?想要讲清这个问题,就必须从祖国医学的基本理论说起。如所周知,我们祖国医学一贯认为:阴与阳的对立统一的法则,在生命活动中起着主导作用。如人体的局部与全体、内与外、下与上、脏与腑、形与神、血与气、静止与活动等等,都是以这种互相对立而又统一的法则联系着,构成人体的完整而又协调的生命活动。
如果阴阳偏胜,正常的对立统一关系就遭到破坏,而代之以一种新的异乎常态的对立统一关系,这就是发生疾病了所以调和阴阳,使它达到正常的平衡(指动的平衡而言),就可以治愈疾病,针灸治病的根本作用就在于此。如灵枢根结篇说:“用针之要,在于知调阴与阳。调阴与阳,精气乃光,合形与气,使神内藏。”阴阳失调的主要表现,是虚、是实或者是气乱;而针灸调和阴阳的根本方法,则是基于补、泻及平补平泻的手法。机体偏于衰退叫作虚,也就是正气不足,应该用补法;机体偏于亢盛,叫作实,也就是邪气有余,应该用泻法;不虚不实而仅只表现机能紊乱的,叫作气乱,应该用平补平泻法,以调其乱气。
这些补、泻方法,往往是根据不同的病证综合为用,或是先补后泻,或是先泻后补,或是上补下泻,或是上泻下补,或是纯补,或是纯泻,或是平补平泻,总之,是以达到阴阳和调为目的。灵枢终始篇就曾具体地指出过:“阴盛而阳虚,先补其阳、后泻其阴而和之;阴虚而阳盛,先补其阴、后泻其阳而和之。”杨上善更明确地告诉我们:“泻实补虚,令阴阳气和乃止。”
由此可见,针灸的补泻方法虽然是针对补正气、邪气而说的,但是它的根本作用还是在于调和阴阳。因为正邪斗争虽然是疾病过程的主要矛盾,而阴阳失调则是构成这一矛盾的内部根据,针灸治病正是从根本上着手的。这里,我们不妨举出针灸治疗疟疾为例来说一说:我们的祖先,虽然不知道疟疾的病原是疟原虫,但却老早就认定疟疾是由于外邪而引起的体内阴阳交争。如素问疟论篇就曾指出疟疾发作是由于“阴阳上下交争,虚实更作,阴阳相移也。”因此,在治疗上就不是直接以驱除外邪为对手,而是从调和阴阳、安定正气着眼,阴阳和调以后,外来的病邪自然就失去其依附的根据,归于消灭。疟论篇在谈到针灸治疟疾时,就曾阐明了这个道理,如说:“夫疟之未发也,阴未并阳,阳未并阴;因而调之,真气得安,邪气乃亡。
调和阴阳之气,也就是扶助正气、祛除邪气,古代把这种调和作用总称为“调气”,也叫作“和气”。如灵枢刺节真邪篇说:“用针之类,在于调气”;终始篇说:“凡刺之道,气调而止”、“和气之方,必通阴阳。”
一系列材料里,我们可以了解到:调和作用是针灸的根本作用,那就是调和阴阳,使之恢复到正常状态下的平衡,从而治愈疾病。
以上,我们介绍了从祖国医学理论来看针灸治病道理的三个方面,总起来说,就是:针灸是通过经络这个反应系统以治疗疾病的;在针灸治病时,必须引起机体的反应;从而通过不同的操作方法调和阴阳,使之达到平衡,以达到治疗疾病的目的。当然,我们祖国医学对于针灸的理论解释不仅限于这一点,这里仅是为了讨论问题更有中心,只好割爱,不更多地牵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