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黄:他,不是一个人
老黄:他,不是一个人
一个人做生意赚了钱,总有他赚到钱的道道在里头。老黄能赚到钱,自然有老黄的道道。当然了,老黄嘴上说出来,或者说他事后总结的那个他自己赚到钱的道道,跟他实际上赚到钱的道道,或者说我们这些后来人旁观者站着说话不腰疼的认为的道道之间,差别很大。
老黄觉得自己是通过努力、聪明才智和自己的高情商奋斗出来的。我们这些站着说话不腰疼的旁观者一总结,那,个人努力只是一部分,甚至是一小部分,主要还是老黄们赶上了个好时代,再加上个人努力才能成事儿。如果仅仅是时代的原因,那解释不了为啥有的人能行,有的人就不行。如果都是个人因素,老黄这个个人条件完全谈不上独特和稀少。
时代在变化,于是这世上就很难有那种可以一直管用下去的道道,随着各方面的发展,在政策越来越规范、市场愈发完善的情况下,“中间商赚差价”这种事不能说没有了,起码也赚不到从前那么多了,当信息壁垒被打破后,谁也很难通过各方掌握的信息不对称去两边通吃了。
从前的道道开始没办法适应新状况,这在缓慢发展的时代问题不大,顶多通过代沟的方式,一代人有一代人的套路,每一代人在自己的套路里如鱼得水一辈子。但高速发展的时代就不同了,从前三十年河东河西的换,如今可能三四年不要说河东河西,河道都可能改了。
这种改变对个体来说,除非是适应的快,否则就只能是被时代越丢越远。这个过程是一个看起来没几年,却又在每天都在发生的快速又漫长的过程。老黄们是在日子叠着日子,问题叠着问题的过程中持续而缓慢的遭遇这样的变化的。
这几年,那些打了老黄的秋风又曾经做过老黄靠山的人,在扫黑除恶专项活动中得到了惩治。曾经甚至在青春期学生那里都“名声赫赫”的大小流氓,都去了新地方规律作息去了。
我一直笃信一个说法叫:“德不配位,必有灾殃”。但老黄要比这些靠山们滑落的还要早。老黄他们这代人里陡然而富的不少,但多数都是过眼烟云、昙花一现就白茫茫一片大地真干净了。
老黄掰着手指头一个个的给我数着他那些有钱朋友,述说他们跟自己的关系,他们怎么从一穷二白奋斗到家财万贯,虽说不是什么豪门大户,在各自生活的县城里跺跺脚,也都是有些响动的。老黄还历数了每个人的结局。总结起来,都离不开吃喝嫖赌四样。吃的花、喝的花、嫖和赌的也花。但老实说,想象力之匮乏,让我想到了挑粪工想象的皇帝只不过是用金扁担挑粪这个笑话。
甲有小老婆,那个人厉害,小老婆跟大老婆相处和谐。甲还给跟自己年龄差不多的老丈人和跟自己儿子年龄差不多的小舅子都找了差事,端上了饭碗。乙也有小老婆,这个人更厉害,他有小老婆这事儿一直到他集资诈骗进了局子,人们才知道。在这之前,所有人都觉得这个老实巴交的家伙是个妻管严,他老婆也这么觉得。他进去的时候,小老婆的孩子都要上初中了。
丙爱赌,包里总是带着十几万的现金,找个机会就要赌。他自己觉得这是交际,交际嘛,都是要付出代价的。老黄玩笑说这位是怀揣着小葱出门的——到处的栽。越赌越凶,最后连平常跑生意开的车都抵出去了,还欠了一屁股的高利贷。说是有次喝多了失足落水,老黄说根本就不是,是他输急了,自己投了河。
老黄自己是沾了毒,花钱如流水。起初,老婆还管一管,后来看着这个无底洞,离的他远远地,带着孩子拿着剩下的一点积蓄去外地过日子了。说到这,老黄一副庆幸的表情,觉得老婆有远见,离开的早,保住了一部分钱。他这个做父亲的,总算是没耽误孩子读书上进。
我问老黄有没有小老婆,他笑了笑,但并没有遮掩,甚至觉得很骄傲。他说她跟自己的时候特年轻特乖巧,他沾了毒,她也没抛弃他,她对自己感情很深,后来看老黄实在不成器,她也破罐子破摔的一起吸。
老黄觉得对不起她,就想改好,重新做人。重新开始生活,老黄觉得只要他努力,他就还能东山再起。为了表决心,他剁了自己一个手指头。只是,他们两个人都已经陷得太深,剁了没到两个星期,伤口还没好利索,他就又开始吸了。我问他跟后来的小老婆有没有孩子,老黄说有一个,后来觉得养不好,就送给寄养的人家了。老黄说到这,有些动感情,唏嘘不已。
听老黄讲完自己的故事,已经是下午四点多。刚刚下过雨的午后,阳光不毒,凉风里,甚至还有点暖。我跟引我见老黄的朋友说起我的五味杂陈,他一笑,随口说了一句:
你还真信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