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生优秀作品(一四七)剃头郎(《语文月刊》2020年第二期)

(感谢“大余朗读者”温玉玺)

剃头郎

江西省大余中学高一(1)班钟颖珠

倘若时光可以入酒,那我必定会剪下那段温醇的回忆制成独属小村的一杯淡酒,因为不浓不烈的时光最宜在此时此刻品尝。

如果说我最讨厌的人是谁,那一定是剃头郎——刘。因为在他的魔爪下,我从小到大都是留着寸板头,像个假小子。落笔的那一刻,我甚至摸了摸头顶,发现头发还乖乖地待在脑门上,才长舒一口气,提笔继续下去。

但是,若说我最期待到来的人是谁,那一定也是剃头郎——刘。因为,我喜欢,喜欢看他的剃刀在老人的脸上飞舞;喜欢看飞溅的泡沫在阳光下折射的光辉;喜欢看等待的老人们捧着一盆清水随意地谈着自家的几段趣事……我喜欢老人们洋溢着的笑靥,我小心地、珍视地注视着那一刻驻足在老人脸上的时光。那种感觉是神圣的,却又是平易近人的。

虽说如此,但我稚嫩的语言不能将其生动刻画,就像未曾亲自见过大海,怎能将海的轮廓勾勒?

剃头郎姓刘,说来也好笑,与他见过多次可我却不曾了解他的姓名;村里的老人都唤他刘小子。而我,也只是戏称他为刘,并不唤他刘叔,这算是他对我头发所作为的报复?

刘身形不高,中等身材。虽说是剃头郎,但他却不曾悉心打理过自己的头发,而是放任它们肆意生长,像窝在墙角的野草十分猖狂;待长到一定程度时便将它们随意一扎,剪刀一落,便呜呼哀哉了。刘的右腿有些跛,走起路来有些滑稽,仿佛偏瘦的企鹅,用左腿带动着右腿,缓慢前行。淘气的小孩们总会在他进村时喊“刘拐子”“刘拐子”;他也不恼,笑嘻嘻地陪着孩子们闹。左手拿着毛刷,右手拿着剃刀哼着那烂大街的小调。孩子们闹够了也就散了,他就随意地寻个地儿坐下,注视看来来往往的行人,问一句:“老乡,剃头吗?三块钱。”

刘并不是本乡人,听老人们谈起,他年轻时外出经商失利便寻到了此地,拾起老行当,在此处结了婚、安了家,就再也没离开。那条受伤的腿,究竟是被讨债人弄断的,还是喝醉酒骑车跌断的,他不说,我就一直也弄不明白。只是每回忆他的模样,脸庞早已有些模糊了只记得起他一瘸一拐的样子。

刘算是老人们最受欢迎的对象之一罢。每次感觉头发太长或胡子太密,首先想到的便是刘。于是呢,手机一拨,电话一接通,那头的人便知道原因,兴高采烈地背上工具,骑着那辆破旧的小电瓶“突突突”地赶往这里。一进村,那富有节奏的、欢快的车鸣声,最先引起孩子们的注意;他们笑着,乐着,拍着手:“剃头郎来啦!剃头郎来啦!”回应刘的,是各扇木门打开的声音。老人们穿着汗衫,毛巾披在肩上,端着一盆开水来到老地方。那里已经有老人在等候了。老人们闲聊着,苍老的声音里夹杂着欣喜,剪刀飞舞着“咔咔咔”,这是村子里特有的大合唱。

大爷爷是刘的常客。我喜欢大爷爷的胡子,很有趣。这圈洁白的大胡子总是从下巴处开始爬起,像种下去的庄稼,肆意地生长,长满大爷爷两腮,像是圈满一圈棉花,又像西方流传的圣诞老人的形象。我很喜欢,觉得它怪有趣,但更有趣的,是看大胡子在刘手下跳舞的样子。刘将泡沫抹在大胡子上,大爷爷一脸享受,剃刀先从两腮开始“咔嚓咔嚓”地移到下巴处“咔嚓咔嚓”,最后再用毛刷刷几下,大胡子就蔫在地上了。大爷爷便一脸精神地起身用毛巾洗个脸,爽快地将三张毛票塞进刘的大口袋:“刘小子,下次再来!”刘含糊地应着,手中剃刀又开始飞舞:“咔咔咔……”

只可惜,时间和空间这两把为人生织锦的梭子,它们穿梭来去,竟如此无情。大爷爷走了,村里老人的身体也日渐消瘦,像失去养分的植物,变得干瘦,头发也稀疏甚至脱落,根本不再需要人来打理,而是任它们在空气中寂寞的招摇。

许久了,再也没有收到那期待的电话,刘寂寞地拿着剃刀,寂寞地走到老地方。那里空荡荡的,空气的霉味四溢,时间被定格在那一刻,他仿佛听见剃刀飞舞的声音,老人的谈笑声恍若停在耳畔。他回过神来,  取出别在腰间的剃刀,像往常那样坐在那熟悉的地方。“老乡,剃头吗?三块钱……”

“哗啦”,木门声响起,扬起一阵寂寞太久的灰尘,在空中飘散,“刘小子,剃个头,像以前那样。”

简评:

一个剃头郎,一个乡村小街,几个孩子,几个老人,构成一副淳朴的农村往事图。老人的宽厚悠闲,孩子的调皮热闹,手艺人的娴熟朴实,让这个世界充满着温馨与淡雅。作者以场景怀旧,怀旧中是淡淡的忧伤?淡淡的期许?令人流连,感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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