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兴,是从热爱到一生为之准备的释放

安咚咚(美国)
爵士鼓音乐家

他从美国来到中国,为自己取名咚咚,他用鼓锤敲击着自己对音乐的热爱与执着,用“即兴”诠释着自己对生活的态度,他说:即兴为我提供了一种机会,让我以音乐的灵感去阐述生命。

大概是小学四年级的时候,我第一次发现音乐对我是特别有吸引力的东西。我在家里看电视,有一个电视频道叫MTV,当时播了美国摇滚乐队Faith No More的曲子Epic,看完我惊呆了,播出来的声音怎么那么好听啊?那种失真的吉他声,强大的鼓声,还有难忘的旋律,一下子我就喜欢上了,我突然发现音乐是一个特别强大的东西。
后来我就去找Epic的专辑在哪里可以买,我终于在唱片店里找到了,然后我买了下来。那之后我根本停不下来听这张专辑,我和父母乘车外出时,我会循环着听,然后我也会很积极地给朋友们介绍我最近找到的这些音乐。
大概就是在这个时候,我发现我有一个强迫症,只要我一旦迷上了一个曲子或者一个声音,我就要一直听下去。音乐就像食物一样,是我根本离不开的东西。甚至在睡觉的时候,我都要把那些曲子调成循环模式一直播放着,这样这些音乐就可以当我梦里的配乐了。
比较偶然的一次机会,初中的时候,有几个朋友找我说,“咚咚,你有没有兴趣加入我们的乐队当鼓手啊?”我从来没有想过可以组乐队,但是因为我一直特别热爱音乐,所以我觉得这是一个很好的机会,就答应他们了。
可是有一个难题,我没有鼓呀!我问了父母,他们不愿意给我买,因为一套鼓是有一点贵的,所以我只能自己想办法了。我找了一些锡制罐子和盘子碗之类的东西弄了一套,因为还需要打低鼓时要踩的踏板,所以我找了一个订书机当我的专属踏板。就这样,我有一套鼓了。当时我们会去朋友家排练,因为我的鼓都是盘子碗等,所以我可以靠一个袋子就把它们带过去。我们当时排练的主要是一些翻唱和我们平时喜欢的曲子。
因为我表哥也是打鼓的,有一天他说要换一套新鼓,于是我姑姑就把他换下来的旧鼓送到了我家里,那一天我超级开心!乐队有个不成文的规定,就是乐队里谁当鼓手,就在谁家排练。因为一套鼓不太方便搬走搬去,所以以后我们就在我父母家排练,当时真的非常快乐。
除此之外,初中开始,我也会参与所有与音乐相关的活动,就比如说我们学校有一个交响乐队,有一个打击乐队,有一些行进乐队,爵士乐队......不论什么与音乐有关的内容,我都会参与,因为我太喜欢了。
当时,玩音乐对于我来说有一个特别的好处,因为我本来是一个比较害羞的人,比较内向,接触音乐之后,我发现可以借助音乐表达情感或发泄情绪,同时玩音乐的过程中还可以给自己增添一些自信,因为我发现我比较擅长演奏,于是一个没有任何自信的人突然觉得有方向感了。后来,我觉得我想和音乐相处一辈子,我不想从事别的工作了,我就想当一个职业乐手。
高中毕业之后,我本科上了表演专业。本科毕业了之后,我研究生也是表演专业。在研一寒假的时候,有一天一个朋友给我打电话说,“咚咚,我今天在地铁里遇到一个交响乐团的指挥,他们要去中国做一个大概三四个星期的巡演,他们现在缺一个打击乐手,你有没有兴趣啊?”然后我想了想,听起来好像很有意思,刚好又是寒假,所以我就答应了他。我说,“那可以啊,我们去吧!”
在2009年到2010年跨年的时候,我们来到中国巡演了大概十多个城市,比如,北京,深圳,广州......在这期间,我看到了中国很多不同的城市,发现中国很有意思,国家很大,每一个地方都有自己的一些特色,然后我开始对中国文化感兴趣了。
我记得还有个有趣的小故事,我们当时要去哈尔滨演出,然后因为哈尔滨下大雪,飞机无法起飞,广播说可能要等一会儿,也有可能这个航班会取消,大家当时就有点烦躁了。后来,我们乐团的一些成员突然说,要不我们玩一点音乐吧,他们就把乐器拿出来,在飞机上开始玩音乐。这时候,我发现周围其他的乘客突然变开心了,因为在一个特别糟糕的情况,由于成员们的演奏,大家开始放松了,看着他们拉小提琴或是其他乐器很轻松。因为我是打击乐手,没办法把鼓搬出来,所以没有参加,但是我一直鼓励其他成员变着花样玩。
第一次巡演之后我回到了纽约,当时我住在皇后区,皇后区那里有一个华人区叫法拉盛,因为我刚从中国回来,又刚好住在一个华人区附近,我就突然对华人区有了不同角度的认识,也开始对中国文化感兴趣了。我会在法拉盛找一些中国朋友,他们会带我一起吃饭,然后教我一些简单的中文。
第二年交响乐团又被邀请来中国再做一次三四个星期的巡演,这是在2011年到2012年跨年的时候。这次来,我就开始对中国更有兴趣了,文化啊,语言啊,汉字很酷,方言也很有趣,还有各种美食,我当时也开始对民乐和一些民乐器感兴趣。所以,第二个巡演回国之后我就想,要不我就搬到中国生活一段时间,也许我能更快地提高汉语水平。
2012年2月,我搬到了杭州,开始在杭州师范大学教音乐,同时也在杭州西湖边一个特别有名的爵士俱乐部——黄楼做驻场乐队演出。我当时也会去上海演出。后来,我搬来了北京,因为北京的音乐氛围更丰富一些。我现在在北京的现代音乐学院教学,我基本上是一边教学一边演出。

我经常会问我的学生们,你为什么那么喜欢你的偶像,我会听到各种回答,他的协调性很厉害啊,他的速度打得特别快啊,或者长得很帅呀......但我觉得其实原因很简单,就是这些偶像们都非常地热爱音乐,是从心底里热爱音乐,对他们来说音乐是生命中不可缺少的一个东西。所以,我认为大部分职业乐手会成功,就是因为出于热爱,而不是因为什么技巧或者别的什么,做好音乐其实是出于热爱和你对音乐的个人感觉。

在教学这方面,我发现有的学生会只管技术,这样做的结果就是,他们会永远缺乏音乐性,这阻碍了他们的发展,可能也不会有太多的艺人想跟他们合作。所以,我觉得我有责任灌输我的学生们一些理念,就是音乐是一个听觉,它是一种感觉,它可以给你带来很多快乐或是各种情绪,除此之外,在你演出的时候,你的听众在这个过程中也可以获得很多快乐。我现在有一个还没毕业的学生已经非常懂这些理念了,因为热爱,所以他在演奏的时候可以准确的传达他的感情。虽然他还是一个学生,但很多人已经开始找他当乐队的鼓手了。

我觉得我们永远不要忘记音乐最重要的是感觉,而不是以技巧为主的。我经常在中国当评委看一些比赛,不知道是因为现在老师的教法,还是怎么样的原因,一些小朋友在玩曲子的时候可能会完全忽略音乐是什么,然后全是耀眼的东西,比如说转鼓棒啊,或者打得特别快,做一些和音乐一点关系都没有的行为,我觉得这是一个比较可惜的事情。我们要为音乐服务,这才是最重要的。玩音乐的时候,我们要尽量脱离自我。音乐是一个很纯的东西。
即兴到底是什么?可能你接触过最多的即兴是电视节目里的freestyle,他们会临时创作一些节奏或者内容,这是一种即兴。也有另一种即兴是玩乐器,大部分的爵士乐手是以乐器演奏的方式去即兴的。
即兴,我觉得是特别美妙的东西,它最好的状态就像在讲一个故事。即兴,是以音乐的语言在当下创作的一种形式,很多乐手可能会看乐谱演奏某一首作品,这就像一位读者阅读一本小说似的,读者会以他的语言能力和把握去理解小说里面的内容,他还可以用自己的想象力去诠释该内容,从而形成脑子里独特的场景。
即兴,也像跟别人对话,你不知道具体会说什么,但按照所聊的内容,你大概会知道用什么样的语言或者词语来组织起来你的思路和说话的内容,或者可能在聊的过程中由于一些灵感或者意外,你会忽然想出一些从来没有说过的说法或者思路,这就是即兴偶然会发生的惊喜,很多即兴音乐大师会经常遇到这些惊喜。
即兴,也像复述一个故事,比如你曾经读过的一个小说,看过的电影或者听人说过的话,当你没有书能朗读,你没有剧本能看,或者没有录音能听的时候,你所复述的内容全是靠记忆重新讲出来的。虽然,你讲的故事和内容跟原来的差不多,但你讲的一些细节或者语法以及词语会有变化。

我今天的演讲其实也是即兴的,我在台下已经准备了很多天内容,但是上台之后随着大家的反应,我要及时调整我的内容,用我很有限的汉语水平去重新演绎我的演讲内容。

总的来说,即兴是一个特别强⼤的能力,像能控制魔法⼀样。即兴,是从热爱到一生为之准备的释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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