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学原创•余启明小说专栏《李茅盾其人》作者 余启明
李茅盾其人（小小说）
作者 余启明
李茅盾原来不叫李茅盾，叫李相林。读大学时，因为特别喜欢茅盾的小说，同学们都叫他李茅盾。他觉得这个名字有点意思。于是，便正儿八经地向派出所递了份申请，将李相林改成了李茅盾。
不知是叫了这个名字的缘故，还是有什么别的缘故，接下来的日子里，他的方方面面，几乎都充满了矛盾！
李茅盾头不大，可里面装的东西不少。如果说，一般人的脑袋有九斤半，那么，他的脑袋最多只有九斤。可就在这颗比一般人轻百分之五左右的脑袋里，哲学、政治经济学、文学、医学、玄学、厚黑学，一样都有一点。
他收入不高，可有时用起钱来，却眼都不眨一下。他是局调研科副科长，每月到手的收入近三千元，老婆在超市当清洁工，每月挣八百多元，加在一起，接近四千元。在这个除房价外，其它物价比省会城市还要高一点的新兴城市，一家三口，月入区区四千元，实在只能算是下中农水平。可就是这点钱，在买烟、买书、做善事等方面，出手却大方得很。老婆几次说他，他却我行我素。见说也无益，老婆干脆不说了。老婆不说了，他用起来也就更加自由自在了。
李茅盾算得上是在官场上混的人。按理说，应好好地琢磨一下，怎样才能得到领导的信任，怎样才能去掉职务前的“副＂字，然后，又加上“副“字。可是，他却全然不考虑这些。他所考虑的，净是一些上不了台面的邪事歪事。
十年前，他猛烈抨击“人才市场＂这个提法。他的观点是：市场者，商品交换之场所也。将人才流动之地称之为“市场”，不就是把人才当成商品了吗？这是对人才的极大的不敬！不，是极大的侮辱！
八年前，他醉心于研究“平衡定律＂。他认为，世间万事万物，所得到的正向的和反向的东西，基本上是平衡的。人也一样。比如某人，命中只是官至正科，可他却官至正处。那么，命运之神就会让他蝕点财，或少点阳寿。又如某人，命该官至副厅，可他只做了个副处。那么，命运之神就会让他子女争气，做点象样的事业，或者让他多活几年。
五年前，李茅盾的注意力放到了握手上。他通过对局长杨大度等人与人握手的情况的观察分析，有了如下发现：
握手的姿式。跟职务比自己低的人握手，肚子挺高一点，右手稍稍伸出，手掌与对方手掌稍挨一下即可。跟同职级的人握手，身子站直，目光平视，手掌与对方手掌揑一揑。跟上级握手，则低眉弯腰，满脸甜笑，双手同时伸出，一起揑住对方左手。同时，伴以发自肺腑的赞颂、诚挚的问候和衷心的祝福。
握手的时间。对待男性，职务由低到高，时间由短到长。对待女性，除看职务外，还要看美貌度。一般是职务美貌度由低到高，时间由短到长。对待职务高但长得不美或外表美但职务不高的女性，握手时间灵活掌握。
握手的力度。跟时间差不多。只有一点，对待准备并且看样子可以研究一番的女性，力度时大时小，里面明显包含着一些暗示。
握手的发展趋势。随着外来文化的渗入，随着新生代的崛起，随着生活越来越丰富多彩，握手将由单一的握手而发展为集握手挥手摆手击掌拥抱接吻飞吻为一体的崭新的交际方式。
基于上述发现，李茅盾连写《握手趣谈》和《握手面面观》二文，发表于市文化局文艺研究所创办的文艺刊物《江花》上。
在市级文艺刊物发表文章，本来是件令人高兴的事情，可让人没有想到的是，烦恼却在向着李茅盾悄悄走来。
话说一向只看领导脸色、钱和女人的杨大度局长，一日鬼使神差，看到了李茅盾写的两篇文章。他一个电话，把李召到他办公室。他说两文是对他的人格的极大的侮辱，是对他的名誉的极大的损害。他要李在《江花》上登致歉声明，在全局干部职工大会上作深刻检讨。李茅盾当然不吃这一套。他奉还给大度同志的，是他的习惯性动作：摔门而出！
大度同志打电话给文化局长。文化局长说李文是文学作品，同时，又未点名，又未道姓，大可不必对号入座。
又打电话给分管副市长。副市长说，大度同志呀，你是大有发展前途的人啊，何必为这点小事，跟手下的同志过不去呢？大度同志觉得副市长话里有话，怒气变喜气。他连声说，您老人家说得对说得对，我想多了想多了，我一定到此为止。请您抽空来我们局检查指导工作。
可是，大度同志并没有到此为止。两个月后，局里要派名干部驻点扶贫，他说茅盾觉悟高，责任心强，身体又好，值得组织培养，这次这个机会，就让给他吧。
好多干部都以为李茅盾又会在局长面前表演习惯性动作。可事实让他们感到失望。李茅盾十分愉快地接受了杨局的安排。他认为，人活一辈子，一定要做点人事。这样，将来死了，不会觉得愧对“人＂字！驻点扶贫是天赐做人事良机，机不可失，时不再来呢。
李茅盾驻点后，花了一周时间，对该村进行深入调研，发现跟本市一般村比，最少落后二十余年！他倒下身子，倾听民声，绞尽脑汁，制定规划。然后，动员所有亲戚朋友，找遍所有关系，几乎用尽自家所有储蓄，弄来二十万元资金，帮该村修了一条简易公路。架设电线，一举摘掉无电村帽子。办了一家农村书屋。经过近一年的折腾，该村同一般村的差距，一下子缩短了十余年。可李茅盾的体重，却一下子减少了十余斤。那颗只有近九斤的脑袋，大概只剩下八斤半左右。到了玉树琼花的季节，李茅盾不去赏景，却跑到乡卫生院去赏白被单去了。该村所在县分管扶贫工作副县长刘志峰，亲自到卫生院为李茅盾泡脚。村民们隔三差五地，为他送吃的送喝的。
话分两头。就在李茅盾在贫困村闹得风生水起的时候，杨大度局长却面临着风声鹤唳。最后，不看领导脸色、钱和女人，去高墙里面看铁窗、手铐和警告牌去了。
上级派来了新局长，他就是曾在乡卫生院为李茅盾泡过脚的刘志峰副县长。刘局长根据绝大多数干部的强烈要求、李茅盾的资历、能力和他对李的了解，提请市委任命其为副局长。市委经认真考核、慎重研究，批准了刘的请求。一向不想当官的李茅盾，竟当上了刘的副手。
李到职后，按刘局要求，弄岀了一套大刀阔斧的改革方案。施行后，全局迎来崭新面貌。更为重要的是，该局改革，带动了全市各部门改革。
几年后，刘局升任副市长，李茅盾接刘局手，担任局长。
当局长后，李茅盾的环境发生了根本性的变化。说话有人听，做事有人跟；打个嗝可被人说是甜的，放个屁可被人说是香的；手痒了有拿的，嘴馋了有吃的，眼馋了当然有看的。
李茅盾很快就适应了新的角色。渐渐地，他觉得杨大度“三看＂不足为奇。他还觉得，杨当年握手之法，颇有合理之处。当年无情嘲讽，似乎有点不妥。正确的做法是，择其精华，仿之效之。步杨之后尘？由人说去。美英日德法，都是资本主义国家，可对于他们的先进的管理方法和科学技术，我们还要学习借鉴呢。
结局令人扼腕。几年以后，曾经从骨子里瞧不起杨大度、激烈地反对过杨大度、毫无畏惧地顶撞过杨大度的李茅盾，竟果真步了杨的后尘，并且一直步到了号子里！
（创作于2009年）
作者简介:
余启明，鄂州市发改委退休干部，市作协会员。曾发表过诗歌、小说、散文、报告文学、科学童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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