闲鱼上的“北京倒爷”:脚踩人字拖、身穿文化衫,收“废品”20年,火成了网红大V

白涛很高兴地看到,自己收的“旧玩意”,没有被时代碾碎,而是重新投入到了建设中。

 / 郑亚文

编辑 / 屠雁飞

白涛朝窗外瞄了一眼,太阳正往下落,是他该出门的时候了。

循着夜色,白涛开车从河北廊坊,跑了35公里,到了北京东四环外的鬼市。

晚上7点多,鬼市上的人已经多得走不开路。

一个小时之后,白涛扛着一麻袋旧货,往停车的方向走去。今晚收获甚少,逛了一个小时,他只稀稀拉拉地淘了一个爱立信电话机、一个旧ipad和一些二手充电宝。

他琢磨着,把东西放回车里,再回集市上逛一圈,结果一不小心,踩到了一颗钉子,脚掌瞬间淌出血来。

从廊坊到鬼市的路,他来来回回走了好几年。这是北京最大的二手交易市场。

这里,一年交易上百亿,诞生了无数个深藏功与名的“废品大王”。他们开旧奥拓,脚踩人字拖,身穿文化衫,却身价千万。

白涛就是其中之一。

靠报纸的“豆腐干”消息发迹

白涛从1998年开始“淘废品”。那时的他中专毕业不久,短暂地工作过半年,“不自由。”就开始从北京西直门市场里,挑一些二手呼机,然后倒卖到手机店里去。

后来,白涛告别了这种线下倒卖,一开始,他通过广播电台、和报纸散布二手货信息。当时,北京广播电台有一个“百姓物品交换台”栏目,市民通过打热线电话,给正在听广播的人传达信息:自己有什么货要转手,多少钱,以及用什么样的联系方式。

打进热线电话不容易,“只有半小时。几千、上万的人抢着打。”

白涛每天中午守着电话,往里播,但总共也只接通了两次。第一次,他卖掉了一台奔腾166型号的电脑。那台电脑,他买的时候花了1800元,用了两年。“原本想卖个700元,最后卖到1400元。”

卖出的第二件产品是一款爱普生的打印机,也挣了几百元钱。

这让白涛尝到了甜头。但守着热线打也不是办法。那时,北京有一份报纸,每期都会留出一个版面,供市民刊登闲置物品的交换信息。“现在想来,这就是最原始的二手交易平台了。”

白涛把在旧货市场淘到的手机、相机、电脑的信息,刊登在报纸上, “只有豆腐干这么点大小,一周能上7-8条”。最高峰的时候,他一个月靠倒卖二手货,挣了一万多元。“在那个年代,普通上班族的月薪在2000多元。”

互联网出现后,白涛的交易,就从报纸、电台,转到了淘宝、易趣上。4年前,白涛又将主阵地转到了闲鱼。

捡漏100多个“垃圾处理器”

白涛对于“收什么货”并没有明确界限。从手机、电脑、大哥大,到小霸王游戏机、无人机电池、万能插座。“什么能卖钱就收什么。”

买卖了20多年,他一眼就能看出“破烂”的价值。

“比如诺基亚当年就很高端的8800型号,现在估计能卖出苹果手机的价格。”上周,白涛收回一个全新的摩托罗拉大哥大,虽然已经不能用,但也卖了2000元。”

最好卖的是二手手机。但最暴利的,却是那些看起来不太起眼的偏门货。

前不久,白涛在鬼市淘到了一个二手核辐射探测仪,“火柴盒大小”。看上去相当普通,鬼市的摊贩把它随便扔在一堆“旧破烂”里面。

眼尖的白涛一下子看到了这个不起眼的仪器,询价时,摊贩只瞥了一眼,“你看着给呗。”

白涛花了20元,从老板手上买下了探测仪。

多年的收货经验告诉白涛,这不是一个普通的核辐射探测仪。“普通家用的会大一些,这个一看就是工业用。”

白涛在淘宝上找到了一模一样的检测仪,印证了他的猜想。“这种探测仪是科研人员专用的,市场价在5—6万元一个。”

他把这款探测仪上架到闲鱼,没过多久,就有人过来咨询。对方是科研单位的工作人员,在做固定资产核查时,发现少了一个核辐射探测仪,于是想到闲鱼上买一个,补进去。

最后,这位科研人员花了1.8万元,把检测仪买走了。

经常有上游的小摊贩,看不懂偏门的产品,把“宝贝”当废品卖掉。

大概7、8年前,白涛还收到过一批“宝贝”。一个建筑单位在给房子做精装修时,预计给每户都装一个“食物垃圾处理器”,装在厨房的水槽下面,可以把废弃的食材打成粉末。

结果施工方失误,没有在厨房相应的位置走线,100多个“处理器”就这样当成废品卖掉了。

当时,白涛的一个同行收到这批货,他倒腾半天,也搞不清楚这东西的作用,打电话问白涛要不要收走。

“捡破烂”行业也有自己的规矩,大家有各自关注的领域,如果碰上不想要的货,可以转给对它感兴趣的人,还能收到一笔介绍费。“食物垃圾处理器现在挺常见的,但在7、8年前,还是个新奇玩意。”

收下这批“食物垃圾处理器”,连同中间人的介绍费,白涛花了一万多元。倒卖后,白涛净挣了十几万元。“市场单价是3000多元,我每个卖1000多元。”

老江湖的“失手”

倒二手产品,有时候就像买卖期货,风险与收益并存。

并不是每一次的偏门产品,都能为白涛带来惊喜。有时,也会让这位老江湖,亏掉血本。

上个月,他从商贩那里收回来一批暴风VR眼镜,市价在一千多元一只。回来给这批眼镜充电时,才发现,有3只眼镜亮不了。

白涛心里一咯噔:“不会是‘真机换模型’吧。”他把不能充电的VR眼镜,和充电正常的眼镜,拿在手里掂量,“不能充电的轻太多了。”

重量已经印证了白涛的猜想,他拆掉轻眼镜的外盒,发现里面果然是空的,“没有主板。”

“真机换模型”是二手行业的“行话”,收回来的一批机器里面,总会掺杂几个模型。“外形、材料和真机一模一样。”

买卖有赚有赔,白涛自己看得很透。但有时候,他也会在心里稍稍抱怨一下卖家们的“诚信问题”。

干了20多年,白涛已经习惯了这种“被忽悠”。每次收回来几十个旧手机,他总会提前做好心理准备。“那么多货,不可能一个个去打开检查,遇到这种情况只能认栽了。”每当这时,他总叨念着,要是线下市场跟闲鱼交易一样,有迹可查就好了。

几个月前,白涛开着车跑了十几公里,在废品市场收了一批吸入式感烟火灾探测器。总共30多个,花了他3000多元。

白涛满心欢喜地拉回来,等着一位需要它的买家上门。但直到现在,这批探测器也没能卖出去。

“还是小众了。”这种吸入式火灾探测器一般用在酒店大堂、商场等场合。但一般情况下,企业都有自己的采购渠道,不会买二手货。

北京倒爷

白涛说,自己不是“废品大王”,而是新一代的“北京倒爷”。

上世纪七八十年代,物资稀缺。“七八只鸡蛋,能换十斤粮票”,于是,有了“北京倒爷”。在沿海地区,他们还论斤称来电子手表,再倒卖给那时穿喇叭裤的时尚青年。

此一时,彼一时。如今,人们已经不缺粮食和电子表了。据说,一台新手机的流行周期,只有8个月。

与此同时,二手市场却活跃了起来。北京青年用了八个月的黑莓手机,通过网络又流转到了广州青年的手里,成了他的宝贝。

闲鱼拓宽了白涛的倒卖边界。于是,他成了互联网时代的“新倒爷”。

他在今日头条上开了一个“北京远郊区菜农”的账号。如今,已经积累了5.9万粉丝。每天,他都会上传一个他收货、或开箱视频,给粉丝介绍收回来的旧货。

他的视频留言区,不断有人在求他的闲鱼账号,最后,白涛干脆设置了私信自动回复闲鱼号。

来要账号的,并不全是冲着“便宜货”来的。“有时候是因为它‘贵’,并且贵得有价值。”

白涛有一个200多人的粉丝群。他们大多30-50岁,对“旧货”有着旁人无法理解的情节。

几天前,白涛淘到了一个全新的绝版任天堂游戏机,十几年的历史,同款产品厂家只出了一批。“一般任天堂的外包装都是纸盒子,但这款的包装是亚克力材质。”

白涛把任天堂标价1000元,上架没几分钟,就被一个买家直接拍下了。闲鱼页面已经显示“卖出”,但还是有粉丝进来问,“我出2000元,要不你卖给我吧!”

两年前,买家闻峰通过白涛的淘宝店找到他,花了几百元,买下了一个老手机。从此就变成了白涛的忠实粉丝。

现在,闻峰会守着白涛的每一次上新,看上了就下单。他已经在白涛这里累计买了十几万元,有时是一个停产的老相机,有时是一台旧电视机。

这些年,白涛囤的旧货越来越多,他专门在廊坊买了2套90平方米的商品房,用来当仓库。他每天工作14个小时,除了在外收货,就是在库房打包、发货、拍视频。他也数不清自己的库房有多少货物,可能有几万件,也可能是几十万件。

有时心血来潮,他会清理一部分库存。去年,他把库房存了十多年、重9吨多的日用五金清理出来,卖给了五金店老板。最后,这一批旧五金用在了一家怀旧咖啡店的装修上。

按照《废品回收管理办法》的规定,这些废品站里的旧电子产品、五金件,原本要被拆解、被丢弃,压缩的压缩,粉碎的粉碎,最后变成了制造其他商品的原材料。

白涛很高兴地看到,自己收的“旧玩意”,没有被时代碾碎,而是重新投入到了建设中。

本文受访者

闲鱼卖家:京a8奥拓

(文中白涛为化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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