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月曲 | 李本
我是月边的一轮辉
沐着孤峰顶的积雪
在松林间游移
秋月曲
文/李本
秋月曲
安睡于山中青鸟的叫声
又醒于芦雁飞过的暮色
我是月边的一轮辉
沐着孤峰顶的积雪
在松林间游移
我是世间万物的相对
我是空
我是翅膀
我是羽毛一样的手掌
只有潮汐知道我的踪迹
夜夜为我奏响小曲
也为我覆上碎银般的外衣
覆盖无垠的淡淡静寂
以及偶或的潋滟千里
行草记
耆草通幽玄
蒲苇和兰若用于涉江
莎草占卜雨晴
车前子覆陇
我于垄上行
我于垄上行
水牛背上落着鹁鸪
衔草籽与红果于喙中
过禅源寺
尘嚣既去
古老的大树和摇曳的络石
你们的话语就是不语
可是我们有话说呢
我们分瓜沏茶
说在尘世不能表达的
羞涩
和彼此濡染的青绿
你可珍爱这刹那的泪光
和这半生谱就的阕阕芳华曲
月隐了
有星子出没于
远远近近的山脊和屋宇
滋生
有时我们探讨一些
玄秘而无用的问题
宇宙拿什么大爆炸呢
月亮的背面到底是什么
对 不是月球
是亮汪汪的
从童年的矮墙边升起的
月亮
月亮那么亮
苹果花像碎银一样闪烁
井沿的辘轳上开始
滋生木耳
我们也这么滋生在
一个星球上
陌 上
以山荆子为篱笆
以纷纷飘坠的香樟叶做毯
毛莨举着金黄的小酒碗
邀斑鸠鸟野餐
四月的门槛
已被清明踏破
我也要致意于你
不露一丝故意的痕迹
诸无忌
从春分到谷雨
春草亭亭
春花萌萌
宜开窗 行散
思人 晒衣
宜静夜徘徊
宜香气四溢
宜写信撕碎
宜诸无忌
宜练习
脉脉
脉脉地望着你
宜哈哈
哈哈大笑着逃离
我们看山去
一只乌鸦偷走一颗乌桕子
向阳的松塔有更完美的裂口
如果格物
我们将致知一个啼笑皆非的世界
我才不会去丈量你的情感
因山色被遮蔽之处
才有葱绿暗蓝
我只消说
去
我们看山去
溪树
溪树极美
从倪云林的画里
落在厨房的玻璃窗格上
在注视的几秒内
风云诡谲
随意舒展
等煲锅关火的一瞬间
终于幻化而去
足够我思念了一会儿远方
劳动节
风吹过泽珍珠草的叶尖
如果一只花铃不响
所有的花铃都无法歌唱
像蝴蝶一样
踮起细足 屏住呼吸
像远山一样扣住帽檐
一个人从早走到晚
上苍才给他五秒钟
凝视一朵云的时间
谒辋川
竹里馆无竹
鹿柴无鹿
而林叟还在
有蓝紫木槿两三株
适于月下
和一扇朝北的木窗
大雪封山
或者秋水沦涟
山道鸟迹已远
任木末开落
青松于日色中
依旧冷着
清明
四月空濛
春水生而浩荡
春云打湿高高的泡桐花
我想打湿一行诗
在一处青青的丘陵
或者有梨花的院落
出月亮的夜晚
奶奶曾坐在那里
说过一些老话
花由旧处发
漫兴
经行早秋的大雁
意绪何等纷纭
必须向高蓝的远处列阵
池塘的蛙却缄口了
它们仔细在荷茎与雨珠之间
计算距离
好制造一架精美的虹梯
辽阔的星子和天体
亦各有踱步的小小余隙
早啊! 秋的曙光
正从那里
喷涌
整一年积攒的石破天惊
在属于我的林子里
有时候我会忘了来时路
当细雨持续从檐下滴落
我只依稀记得
山毛榉和沙朴树
在风中摇摆的样子
森林里开满滨菊
乌鹊在高高的落叶杉上筑巢
湖水越来越沉静
因吸纳更多的月光而晶莹透明
忧伤是没有根柢的
也适合挂在树梢
或沉入湖底
黄昏的山阴道中
麻雀群飞过竹林
和远处电线杆顶的布谷对阵
这有什么逻辑可讲
古老的断竹续竹
已没人会唱
为什么我会泪涌
在这黄昏的山阴道中
四野已逾寂静
谁肯和我一起
调匀并均分
这麻雀和布谷的歌声
注：山阴道，绍兴通向诸暨枫桥的古官道。
秋空
从长满相思树和凤凰木的星湖
轻手携来一把水金英和滚动的荷珠
远处的山峦已成淡烟
只有细犬看着绿颈的麻鸭浮出
将去的南国之秋
乌桕已结了如早梅点点的树籽
一年的风尘可洗
高天雁阵恍若排扣
豁然地
在云深处
鸣鸣应应
开解合拢
似说岂曰无衣
岂曰无衣
秋空有明澈的襟袍覆湖覆花覆树
也覆静日以对的你
本文选自诗集《秋月曲》
文汇出版社2020年1月出版
李本，诗人，上海市作家协会会员。上海大学法学院教授, 国际经济法学博士，博士生导师。作品见诸于《诗刊》《诗选刊》《诗潮》《创世纪》等诗歌刊物。出版诗集《秋月曲》《菩提树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