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山赋
常熟记忆 今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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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丁奉，字献之，号南湖。明代常熟人。正德三年（1508年）进士，授南吏部主事，后升郎中。母丧归，有旨擢用，上疏恳乞休，遂以原官致仕，年仅三十八岁。其后筑室于尚湖之滨，寄傲湖山，研读经籍，以诗酒自娱。工诗赋，所作兴酣落笔，别具风韵。著有《五经臆言》、《通鉴节要》、《南湖留稿》、《丁吏部文选》等。卒葬虞山，列祀于乡贤祠。
虞山赋
丁奉
虞仲之德与泰伯同，孔子称伯曰“至德1”，安知其不以伯该仲也2，夫以虞之德，视九州四海无一可撄3，其情顾于兹山，特取而终身焉。山曰“虞山”，又直以其名名至今。於乎！其诸异乎九州四海之山欤？尝与客跻东巅4，吊虞墓，则周章以封吴而垄其左5；齐女以女吴而圹其右6，大抵虞家事也7。吊毕，即呼山以作赋。其辞曰：
吾山于常熟，居扬州之域，属斗牛之次8，盖由唐虞而云9。然则其前孰知其所自？结气撑天，修形伏地。四盻八睋，坐殊立异10。其丰神锐进，匆匆乎之东11，则如在田之龙，亟欲吞昆峰、赴巨海，而琴水七川，顾以前导之便12，勒其秀于邑中；其脉络线延，依依乎西顾，则如往东之客，不忍抛凤岭、撇鸷岫，而小山一曡13，特以后长之义，承其颜于顷步14。面姑苏，则全吴诸山隐隐约约，历指其名殊而状各；背扬子，则缘江诸境茫茫淼淼，宛见其波微而棹小。及其发雨施云，衔阳吐月，岚阖烟开，霜过雪歇，迺万态之不齐，匪两端而可竭15。近则倾妍殚丽，倒浸尚湖之渊；远则分佳析巧，映掩昆承之窟。试与子登高谛览，借筯数之16，其峰则石城石门，共龙母兮嶙峋17；其泉则大涧小涧，贯铁山兮瀊A驿18。洞有水帘兮，漱玉琮琤，若仙人等洞，尝一探而神缄鬼秘；湾有宝岩兮，开屏秀敞，至丁邵诸湾，每数步而林更嶂易。然犹未见其奇也。拂崖之水，自高趋卑，不但疾如奔騲19，而回颷滴沥，洒甘霖于二界20；三沓之石21，以小承大，不但险如累卵，而恒风撼𥳽，驻危形于万古。他若徐神翁之丹井犹存22，萧太子之书台无主23。剑试豁崖，俗说吴之伯辟24；葬遗两塔，信系唐之高僧25。更与子参禅而访道，尽乎十八里之崚嶒。上方院、中峰寺，芾其股而宇阈参差26，厥有空心一潭，则常建之所诗也27；致道观、东岳祠，弁其首而宫殿赫奕28，厥有星坛七桧，则梁时之所植也29。崇如维摩，幽如兴福，山居一坳，禅福半麓，灿金碧其相望，耸琳琅而作簇30。斯地也，谢公失游31，柳子未记32，幸矣！吾徒于焉永寄酿酒资乎33！白土点易，利于朱砂34。夏暑驱蚊，世赖烟条之草；冬寒策蹇35，岁探石梅之花36。若乃桧柏、杉松、茄瓜、苛苏，栽苗拔种，出市入途；黄精、香蕷、白扁、山菇、南星、附子，众药可需。海门之柿，顶山之栗，樱李初收，杏桃方实，负担提筐，轻资眇息37。其禽兽，则山鸦、黄雀、花𩿤、青鸠、刺鹰、练带、彩雉、白头；青狼攸伏，猛虎或投，麏獐獾兔38，駓騃遨游39。置阱以腊，弹射以羞40，此皆山间之乐事。而未究其蜿蜒磅礴之精英，惟夫钟髦产秀41，代盛迭荣。吾见穹碑高封，敕相褒卿，郁松楸其百壤，殆皆于此死而于此生。灵矣哉！其为山中之峥峥者耶！盖尝拜巫咸之冢42，则思王业，惟三代翊之者，殷商有几？而此独生夫伊人，若夫崧岳之生申甫43，孰敢争其先？又尝奠言偃之墓44，则思圣道，惟孔门传之者，南方无人，而此独生斯一哲，若夫眉山之生三苏45，孰敢侪其贤？论斯二者46，则天台、武夷，焉用彼胜？蓬壶、阆苑，奚取于仙47？谇曰48：此山如此之灵兮，吾何以为其中之人？岩云数亩兮，猎义耕仁，此可逃红尘不可逃白发兮，年年一春。
注：
1至德：品德最高尚。《论语·泰伯篇》：“子曰：‘泰伯，其可谓至德也已矣’”。2该:包括.此句用反诘语气表述:孔子称赞泰伯之“至德”，也包括虞仲在内。虞仲为商末周国古公亶父次子，顺从父意，与兄泰伯让国南奔。3撄：迫近、接近。4东巅：虞山东岭之巅。5周章：周武王封其为吴国之君，列为诸侯。6齐女：春秋时齐景公之小女孟姜，远嫁吴国，临死有葬虞之山之巅以望故国之愿。女：嫁。7周章为虞仲曾孙；齐女嫁于吴王阖闾之长子终累，而阖闾为虞仲二十三世孙，故曰“大抵虞家事也”。8斗牛：指吴越地区，因其当斗、牛两宿之分野。次：位次。9唐虞：唐尧与虞舜的并称，这里指尧舜时代。10两句言虞山从不同角度看，形态各异。11之：至。12顾：特。13小山：虞山旁之小丘名，在虞山西北边。14顷步：半步，喻距离之短。15两句言虞山整体姿态万千，不可用山之首尾两端概言之。16筯：筷子。喝酒时观山，故用筷指点以数之。17龙母：虞山一峰名。18铁山：虞山一涧名；瀊A驿：疑为“盘纡”，纡回曲折。19騲：雌马，此处泛指马。20二界：大地。《易经·系辞》：“天一，地二”。21在虞山剑门裂隙顶端有三块石相叠，称“三沓石”。22《虞书》载：北宋海陵人徐神翁嘱其弟子申元道“逢虞即止，无雪即开。”后申过虞山，结庐，山峭无水，一日大雪，惟庵前无雪，忆其师语凿之，果得美泉。所凿之井称“雪井”，因亦用于炼丹，也称“丹井”。此丹井非指常熟致道观内南朝梁张道裕所凿“丹井”。23萧太子：指南朝梁昭明太子萧统。常熟有昭明太子读书台。24豁崖：虞山锦峰之剑门如山崖豁裂；辟，通劈，剑门传为吴王夫差试剑所劈。25虞山有唐代高僧怀述、常达灵骨塔。26上方院在虞山之顶山，中峰寺在虞山之中峰。芾：古代祭服上的蔽膝，这里作遮蔽解；股：大腿。27唐诗人常建《题破山寺后禅院》诗有“潭影空人心”句。28致道观建于南朝梁，东岳祠建于南宋，原在城区西门内虞山南麓。弁：帽子，这里作戴解。29致道观内虚皇坛有七株桧柏，相传为南朝梁时建观道士张道裕手植，称星坛七桧。30簇：聚成一团。31谢公：指南朝宋诗人谢灵运，性喜游山玩水，以山水诗闻名。32柳子：指唐代文学家柳宗元，所作山水游记文章脍炙人口。33吾徒：我们，指本文作者与客人。于焉：之，此。酿酒：造酒，常用以表示闲适心情。唐刘禹锡《和令狐相公初归京国赋诗言怀》：“口不言功心自适，吟诗酿酒待花开。”资：通“恣”，任情，满足。34白土：石灰岩的一种，其粉末寒士可用来书写。点易：涂改，指修改文章。朱砂，即硃砂，色红，可用作颜料。旧时官员批阅公文用红笔作点、圈、勾诸记号。两句指安于隐逸，不羡仕途。35策蹇：指骑驴。36石梅：城区西门内虞山南麓胜迹名。传说汉代仙人黄初平游此地，在山坡石隙中投一梅核，一夜成树。仙去梅空，后人在此处石壁上刻七朵梅花，遂得名“石梅”。37资：资金。眇：小。息：利息。全句意为做小本生意。38麏，亦作麇，獐的一种。39駓騃：快走貌。40羞：同馐，珍馐，美味食品。41钟：汇聚。髦：毛中之长毫，喻杰出人物。42巫咸：商初太戊帝时贤大臣。汉《越绝书》：“虞山者，巫咸所出也”；唐张守节《史记正义》：“巫咸，殷良臣也……巫咸及子贤冢皆在苏州常熟县海隅山上。”海隅山,虞山古称。43崧：山高大貌。岳：指四岳。申甫：指周代卿士尹吉甫及申伯，均为贤人。《诗经·大雅·崧高》：“崧高维岳，骏极于天。维岳降神，生甫及申。”44言偃：字子游，常熟人，孔子唯一的南方弟子，孔门十哲之一。墓在虞山东岭。45三苏：指北宋文学家苏洵、苏轼、苏辙。他们是眉山人。46二者：巫咸及言偃。47蓬壶：传说中的海中仙山。阆苑：传说中的神仙住处。以上诸句言虞山人杰地灵，贤哲代生，优超于天台、武夷等名山。48谇：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