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9年1
（鱼浪摄影）
写给妻子（二）
.
今天是母亲节
你说你给两位妈妈
供了十八盏灯
.
那么
现在就让我告诉你
这
就是
几年前
我打电话
让你从酒泉回来的理由
.
写给儿子（一）
.
汽车开走时
你爬在车窗上
撕心裂肺地哭
.
我
――你的父亲
决绝转身后
他回到了空荡荡的房间
开始整理你的玩具
哦
还有一顶蓝色帽子
被遗忘在书架旁
打来一盆清水
洗净帽沿上的奶渍后
将其悬挂在初夏的阳光里
.
他抬头时
帽沿上
正垂着一颗晶莹的水滴
.
写给儿子（二）
.
一个人
常会注视你的照片很久
.
你们见过艺术家欣赏自己的艺术品的样子吗
对
就是这样的
看着我的杰作
我突然觉得自己牛逼极了
.
写给儿子（三）
.
在老家的麦田里
你昂头站着
.
我仿佛嗅到了英雄的味道
荷尔蒙的味道
你
刚刚出征归来
红色的缨穗
在春风里飘荡
.
看着你披红挂彩正走过街道
作为父亲
我心里有说不出的悲伤
我明白 孩子
你已长大成人
不久之后
又得远行
.
写给儿子（四）
.
你又长大了
我真为你高兴
从电话里
我听到你已会说
一些动物的名字
会说想你
糖糖
会拖着长长的尾音
喊
……爸……爸……
.
其实 我知道
你心中还有太多的不解
甚至抱怨
不过暂时不会表达
比如
为什么几周才会看你一次
比如
为什么有时候一天都接不到我的电话
.
今天
你又以不想接我电话的方式
表示了抗议
孩子
为父懂
.
在西安
.
大雁塔附近
人多如蝼蚁
面很贵
一碗36元
饭馆装修精致
空气闷热
到处弥漫着浓烈的汗渍味
.
大慈恩寺 没有看到香火
不过 倒还安静
在石凳上坐了会
奔赴下一景点
车上
我迷迷糊糊
出了古城
.
在百花服务区
.
已是凌晨5点
此处黑暗 冷清
偶有人声
几盏灯悬挂在灯杆上
远处的天空 有亮点
黑云和闪电
.
这是古代
一群南来北往的客商
因路途遥远
在此歇脚
他们借火点烟
闲聊故乡与家事
他们
既像
兄弟相遇
又像
亲人重逢
.
母亲节
.
给母亲打电话没人接
给弟媳打电话了解母亲病情时
才知道
她一大早
就去帮邻居砌墙
.
对于母亲来说
没有节日
只有四季风雨
忙里忙外
.
最幸福的事
.
老家发来的照片上
儿子已经长过了
即将抽穗的青麦
.
中国诗教
.
课外活动时间
一女生在办公室
在聆听语文老师
点评她的诗歌
我多嘴说
“喜欢写诗啊”
她微微一笑
好像在告诉我
“好像你是教英语的吧”
.
在秦俑地宫
.
黑暗的地宫
随着恐怖的音乐
和任务式解说
小火车缓缓前行
.
我清晰地感觉到
一个个冤魂
正破壁而来
他们是一个女人的丈夫
他们是一个孩子的父亲
.
他们破衣烂衫 身份低微
失踪于遥远的大秦
至今成谜
.
晚 景
.
在这空旷之地
只有风声
羊群
墓碑
和
晚归的农人
.
我安静地写下这些
起身
拍去衣服上的浮尘
.
傍晚 听到哀乐
.
路过河滩
突然听到哀乐
那是一中年男子
在练习吹奏短号
.
在小镇多年
知道他是葬礼上的乐师
为了生计 一年四季
他们常替生者告慰亡灵
.
从他身边经过
打招呼
“这里安静
不会吵到别人”
他说
然后 继续
有点歉意和尴尬
.
当我穿过石桥时
又一次响起
“世上只有妈妈好”的旋律
第三遍了
他一定此刻
想起了自己的母亲
.
愿天国无病
逝者如生
.
路过仲家小院 想起往事
.
在那里
我住过三年
记得有一次喝醉了
误将门前的初春麦地
当成老家的火炕
睡了整整一个下午
.
被晚风吹醒后
打开木门铁锁
踉跄进屋
院中 只有我一个租客
树叶沙沙作响
拿出手机
翻了好久
竟找不到一个可以说话的朋友
.
抬头看天
灰蒙蒙的
像棉被压在头顶
有点窒息
有点孤单
.
茧
.
清明回家
帮家人栽党参时
铁锹把子把我的手磨出的茧
今天早上掉了
皮下是粉色的新肉
.
母亲的手
几十年来
从未听说有茧
更不曾听说长出新肉
.
圣 旨
.
“奉天承运
皇帝诏曰
封五班老英
为跳梁小丑
即刻上任
钦此”
.
刚到办公室
就有位老师
大声宣读
校园里捡到的
一片红布上的
文字
.
顿时
办公室里
荡起一阵
狂浪之笑
.
一个自称患贲门失驰缓症的女人在直播
.
她在直播
在诉说自己的痛和病情
滚屏上 有各种评论
.
更准确地说
她在乞求
向大家要钱
直截了当
我一直没有说话
就这样 看着
好像在看
一场戏
.
当她提到孩子时
略带哭腔
我的手指不由得地摁住发送键
送了一些小礼物后
赶紧离开
像在做贼
有点可耻
又有点悲哀
.
无 题
.
一个朋友
还没当领导前
常酒过七分后说
当领导的
没一个好东西
.
又写小镇
.
在这里 一生活就是15年
没有选择的权力
只能听命安排
我们每个人活着不仅仅是为了自己
.
这里的好多人 我不认识
但现在 见了面
可以点点头
打打招呼
.
几年前 还是一个人
喜欢藏起心事
喜欢醉酒 把自己喝得烂醉
有一次
竟然
在开春的麦地熟睡 直到太阳落山
被寒冷冻醒
.
河坝 小树林 田间地头
这些地方 安静
少有人至
傍晚
常听到管堡上的喇叭里播着新闻或故事
我的或你的
累了或不想走了
就坐下来直到天黑
.
沿原路返回
偶尔会碰到晚归的农人
我们不说话 只是擦肩而过
夜空漆黑如墨 天地之间
只剩我摇摇晃晃
在这人世
如
四周草木
.
会写信的人
.
很晚了
煤油灯下
母亲还在写信
旁边常坐着一个村子里的女人
.
池坪 我出生的那个村庄
识字的人很少
.
钢笔 英雄牌的
或一支蓝色油笔
外加裁好的16开白纸
就可以写信了
.
旁边的那个女人在说
母亲在写
她说
对丈夫隐隐的思念
说家里的老人 土地 收成
和牛羊
说庄子上的生与死
.
最后 母亲总会把信通读一遍
让那个女人听
看有无遗漏或不当
母亲写着别人
也写着自己
直到
鸡叫三声 即将天明
直到灯盏的油烟
把她们熏出眼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