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三分钟,我由中产变成赤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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责任编辑 | 正典君 第 1133 篇深度好文:3496字 | 9分钟阅读
在十二月十一日晚上十点十七分前,我还是一个手边有七十多万现金的中(jiu)产(cai)。
但从当晚十点十四分开始,不过短短三分钟,我就一下子堕入了赤贫。
不但所有现金全部罄尽,还欠了银行三十万的信用贷,成了名副其实的负翁。
是的,尽管我对这三分钟的结果已预先做了大半个月的心理建设,结局还是大出我的意外。
这是北京翰海2020年秋拍中国古代书画专场。
本来预定在下午三点半开始的专场,因上一场拍了六个多小时,直到晚上七点多才开始。
这一场很多名不见经传的拍品,都拍出八九十万的价格,道光皇帝的四个字,在一段拉锯战之后,被壕们叫到了510万,我在台下的心情也越来越凝重。
苦等了七个小时,终于轮到我魂牵梦萦了大半个月的拍品了。
这也是本场专场的封面拍品——咸丰辛酉(1861)居廉所绘张丽人像。
从画工论,我所藏的光绪三年的居廉的另一幅张丽人像并不逊色:
但这幅拍品是李长荣子虎的旧藏,他在同治元年壬戌(1862)叠祝张乔生日,遍征诗友题跋,几于袖角裙边,尽姓名矣:
我在繙阅《广州大典》集部时,早就从《柳堂诗友录》及其他的一些诗人的别集中,知道李子虎曾藏有张丽人像,并于丽人生日雅集时悬挂。
但我没有想到,这幅画竟然还在人间,因为以我所见张乔文献之博,亦绝未见同治以后,任何藏家提及之。
民国时蔡守、叶恭绰两位大藏家都关情于张乔文物,但也从未记载过此画。
我既没有想到它居然也是居廉所作,又没有想到当年二月十六日预祝张丽人生日、三月十六日祝张丽人生日、三月十八日补祝张丽人生日的所有诗文,都题写在这幅画上。
我以为我从《广州大典》各家别集中爬梳出来的诗作已经够完备了,没曾想居然还有更多!
当它在屏幕上一现芳姿,立刻引起一阵骚动。
不到一分钟,价格就由起拍价26万升到了50万,然后60万、70万、80万、86万一路加上去,终于,在我出到90万时,屏幕上的价格停止了跳动。
台上性感的女拍卖师还在不断问询:
这是本场封面拍品,没有加的了吗?90万第一次,90万第二次,90万第三次!是你的了!在前排的316号先生!
恍如一梦,香肌胜雪,宫鬓堆鸦。
含佣102.6万,当我去结算中心将卡中现金刷个干干净净,交还号牌,再去提货处提了货时,感慨了一下:终于结束了。
十一月二十八日,我在朋友圈中以白菜价促销《分春馆词话》《百年文言》,我明确告诉所有的朋友,这是这两套书惟一的一次降价,以后再不会有。
因为在十二月十日前,我需要一大笔钱去做一件事。
我并且说道:猜出我为什么急需这笔钱的朋友请务必烂在肚子里不要说出来。
之所以这样谨慎,原因是我要去竞买这一幅张乔像,如果卖家知道我一心要买,可能就会抬价。
只有上海的一位藏书家朋友猜出来了。
他立刻发来了翰海公司做的宣传文案,问道:“这个?这重点拍品啊!”
在得到肯定的回答后,他提醒道:“《收藏家》杂志作封面的,弄不好要上百万……”
尽管此前几位收藏界的大咖朋友——包括全国人民都知道的那一位,都分析本品不会超过五十万。
我还是未雨绸缪,又从银行贷出了五十万,一共准备了一百二十万现金。
现在想来,幸好有这位朋友的提醒。
这时候,很多学生也开始好奇我十二月十一号到底要做什么事。有学生说:
可能出书吧。
我答道:
当然不是为了出书。我出书只可能出版社给我钱。
另一位聪明的学生道:
不知何事,盲目祝成功。
又天才地建议道:
拉上诗社吉祥物@毕诚,诸事必成。
于是我立刻问毕诚,“有时间一起去北京吗?”
在得到小姑娘的热心答复后,我当然不能向吉祥物也隐瞒,我告诉她:
我十一号下午要在北京竞拍张乔的画像,倾家荡产也要拿下。刚才懋言的建议非常好,就不知吾棣能否抽出时间?
吉祥物说:
非常乐意为您助力。我刚才竟突然猜到了个大概,先前是毫无头绪的。
我激动道:
那就说明你一定能帮我拍到!
吉祥物也道:
我也觉得!老师一定能成!
没有一秒迟疑,立即给她订了机票。兵发北京去者。
十二月十日中午,飞机降落在大兴机场,我在路上接到好友何宗桓先生发来的现场图片,于是我匆匆嘱了一句:等我!遂直奔嘉里大酒店。
古人有云,未虑胜,先虑败。
我考虑到拍品要是过了一百二十万,就绝非我所能承受的了,所以我决定先在现场将这幅画上的题跋精校一遍,以保证过录到画上的全部文献资料。
我们向拍卖公司借来椅子,我手捧电脑,逐字细校,发现文本有误,就请宗桓托着电脑,我来打字。
校对完毕,在翰海工作人员的帮助下,办了网上号牌:7025号。我选择这个号码,是因为它和张丽人小像的lots号725最接近。
之所以办网上号牌,是因为不用交五十万订金,只要充入拟出价的五分之一即可,还可以刷信用卡。
我充入24万,因120万是我两年不吃不喝不交个人所得税不扣房租社保的毛收入,这也是我所能承受的最高出价。
把吉祥物送去酒店,我和宗桓各自回家,就等着第二天的拍卖了。
次日行前,我先沐浴,再取出去居廉绘二乔小象,点好张云龙兄紧急快递给我的他新制的沉水龙涎线香“蟠烟”——这个香名是我所起,出自王沂孙词句“孤峤蟠烟”,我一面向丽人像施礼,一面心中一遍遍默诵张乔的《漫述》诗:
朱门粉队古相轻。莫拟侯家说定情。金屋贮娇浑一梦,不如寒淡嫁书生。
出门后先应好友陈达之邀,啜小吊梨汤。
我说今天要斋戒,只吃素。
令我惊奇的是,达之身后墙上无巧不巧挂的是书家所写赵藩尚书《攻心联》,而赵藩是曾撰过《张乔小传》并提倡重修百花坟的重要人物!
我在想:莫非这是上天给我的暗示?
到了现场,宗桓和吉祥物都已经在了。
才发现上一场拍卖才拍到三分之一,问工作人员,知道只有上一场近代书画拍完,下一场才会开始。
楼上拍卖厅已无立锥之地,我们遂坐在楼下酒店大堂沙发上看直播闲聊。
有一件梅兰芳先生的画,我试着在小程序上出了下价,惊奇地发现现场有人出价在我之后,而价格一样,竟然有效!
我赶紧上楼找工作人员质问,答:小程序做不到与现场完全同步,同样价格,以现场优先。
我当机立断,从小程序中提回订金,现场办了号牌,因办得迟,只有少数号可以选了。
幸好,我要的号没有别人要——316号。
拿了号牌下楼,跟宗桓他们闲聊,我说刚选了316号,因为这是张乔的生日,说完我马上又意识到,这件拍品lots号725,正是张乔的忌日!
在那一刻,我就意识到这幅画我一定能拍到。
翰海的中国古代书画专场是从601号开始,总共276件,拍卖公司把lots号定作725,多半是为了排版方便,这幅画在拍卖图录的正中间,可以排成折页。
我不相信原藏家或者翰海拍卖的人,会刻意选择张乔的忌日作为lots号,只能说天意冥冥,自有定数了。
我在提货后就想,这是不是上天的示意:这幅画在以前的藏家手中,它是死的,但落在我的手中,它就开始活了。
师姐高旭红女史说:
我岂但是当代唯一深度研究张乔的学者,近四百年来,除了彭孟阳和黎遂球,我是为她做了最多事,也最懂得她的学者,如果这幅画落于措大之手,那真是要后悔一辈子了。
然而,反鸡汤地说,得到这幅画,更多是出于一种追求公正的心,让尤物被最配拥有它的人所得,这才是我的初心。
但得画后并没有去年得到居廉绘二乔像、谈月色绘张乔婧小景那样的狂喜,因为一切付出了极大的代价的成功,其实都不会有太多的快感。
就像爱情,贵在两情相悦,如能彼此一见钟情,尤为完美,倘若一方苦心孤诣,才能打动另一方的心,虽则合卺成礼如仪,哪里还会再有爱情的甜蜜?
由此我想到我的太老师张伯驹先生,怹当年罄尽家财,购得陆机的《平复帖》,其心情当与我今天没有二致。
只能用沚斋师的话来安慰自己:
吾棣得此至寶, 可喜可贺!
錢者,泉也,流而不息,去而復來。
佳人難再得。
友人朱少璋教授闻之,欣为赠诗曰:
康侯新得居古泉繪張麗人小像即題一絕
蓮香入畫不勝情。百五年間一夢輕。
兀坐琴橫猶故我,依然寒淡伴書生。
我这个寒淡书生,为乔仙所做的事,天人实同鉴之。
最后,回答一下大家关心的问题。
我曾承诺,所有参加了《分春馆词话》《百年文言》拼单活动的朋友,都将获得一份神秘小礼物,小礼物会是一件以张乔像为主题的文创产品,至于是什么,得看设计效果哪个最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