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阅读悦读·散文】 杨岩清《 老屋.女儿》
【作者简介】五溪山泉,真名杨岩清,湖南溆浦县人,湖南省诗歌协会、作家协会、民间艺术家协会会员,中国艺术摄影家协会会员,上世纪九十年代以来,在省内外报刋、杂志发表诗歌、散文、纪实文学及摄影作品五百余篇,出版报告文学集《都是月亮惹的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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阳光下的老屋孤寂的坐落在静静的山脚下。老屋单门独户,岁月的侵蚀使得木板有些陈旧与破败,但我少时的记忆却没有随岁月的离去而淡化。
老屋少有人住,只有八十有六的老父亲春夏之季在这里劳动时小住。外面的空坪长满青青的草。一架风车静静的停在横楼的屋檐下。多少年过去了,我仍然记得小时车谷子的情景。秋收季节,当太阳落山时,母亲会把晒好的谷子从上面的斗里倒进去,把控制流量杆放到适合的位置,手摇动那个把柄,风车转动,吱呀吱呀,如母亲唱着欢乐的山歌,那沉甸甸的谷子与空壳及稻草就分别从不同的出口分出来。
一条信息从远方的城市传来,女儿低头看看,过了一会说是她朋友发来的,嗔怪她回老家为何不带她也来看一看.她是更大的城市的人,没到过乡下,乡下是什么样子,只能想象。女儿说给她拍个照片传过去看看。就是女儿现在坐的横楼的矮矮的门坎上,我不知坐过多少回。我坐在这里看过几十、上百本小人书,又叫连画图,也第一次坐在这里看第一本小说《高玉宝》,看半夜鸡叫,知道有个叫周扒皮的恶人,半夜起来钻进鸡窝装鸡叫,叫长工起来劳动。横楼的那间小房子是我与弟弟的卧室与书房。小学到初中,四壁密密麻麻贴满了各类奖状。然现在,房子里空空荡荡。
女儿不知屋檐下那些长长的竹杆是用来做什么的。那是她的爷爷在秋收时将收获的黄豆连豆荠一起一把一把地扎好,然后挂在上面,或是将收获的金灿灿的玉米一串串的晾在上面。尽管冬季老屋没人住,但每年大年三十,都会由我或弟弟来这贴上春联,表示老屋仍然红红火火,人气旺盛。女儿的爷爷外出劳作时,总爱戴上一个斗笠。它能遮阳挡雨,是女儿的爷爷少有离开的心爱之物,就是有时走亲串门,女儿的爷爷也会戴着它。我记得我小学时,村里(那时叫大队)每年大年初三开全体社员大会,台上会发奖,给我也奖一个,上写:三好学生或优秀红小兵,令同学们羡羡慕得口水直流。女儿戴上斗笠,活脱脱一个村姑模样。
木板房的壁板上,钉有或挂着、画着一些女儿不懂的东西,有的是农具的配件,有的是用来敬神、敬祖宗用的。还有一些乱七八糟的符号,那是我小时的杰作。乡下的小孩从小就得干农活。我母亲为了鼓励我与弟弟多做事,总是善于用激励法。有一次,挖红薯,母亲说给我们过一下称,看谁挖得多,叫我记一下,我那时还没上学,一个阿拉伯数字也不知,就乱七八糟画一些符号,反正一字不识的母亲也不知,只是十斤、二十斤的乱报一气,逗得我与弟弟你追我赶,热天朝天,到头来两个都是第一,皆大欢喜。
女儿小时胖乎乎的很是可爱,特别是呶嘴的样子相当调皮,不知后来为何越长越瘦了。她一岁不到就由她的姑姑带到老屋来断奶,听说在老屋不哭也不闹。二岁后到上小学前,我每年春节都带她回老屋来。有一年下大雪,我背着她深一脚浅一脚,走了二十多里山路回到老屋,她的头发上全是雪花。她跟他奶奶说,爸爸今天摔了四十八跤。现在天气暖和多了,那样的天气再也见不着了。说到这,我又想起七十年代的冬天,老屋真像林海雪原。有一年,大雪封门,天地白茫茫一片,我们一家四十多天足不出户,后来水也结上了,妈妈每天煮冰化水。屋后一口鱼塘,厚厚的冰层都快冻到底了。我用斧头有力在上面敲出一个窟隆,那鱼就自己从冰层里钻了上来。我每次跟女儿说起这事,她就会呶起小嘴,很羡慕、很羡慕的样子。
堆在老屋屋檐下的柴禾,乡下人叫劈挂子柴,一般情况下是舍不得用来烧的,只有当家里要办喜事,或重大节日,或来了亲友才取来旺旺烧起来。1976年以前老屋外面还是群山苍翠,树木参天。1977年一场大雪把那几人抱不拢的的枞树、杉树还有好多不知名的树木全压毁了。那年我父亲与我劈了一个冬天的劈挂子柴,烧了三四年也没烧完。母亲说,老屋在五十年代中期还进过老虎,叼走了家里的两头小猪,吓得母亲大气不敢出。可见那时老屋正处在深山老林中。曾几何时,这里就找不到一棵象样的大树了,生态破坏得令人不可想象。好在现在政府鼓励植树造林,山上才又披上了绿装。女儿说,要是现在这地方还有老虎的话,老屋就出了大名了,那可是热门景点啊。
老屋闭门不开,沉默不语。里面关着很多故事,女儿有的听说过,有的从来没有听说过,有的连我也没有听说过。我时时记起女儿的奶奶在冬夜里给我与弟妹讲一些仙啊狐啊鬼的故事,耳边听到呼呼的北风中野狼狗那吓人的嚎叫声,直让我们几个小孩拼命的往母亲的怀里钻。现在,屋外阳光正灿烂,那些古老的故事也似乎随岁月的流逝与女儿的奶奶的年老而远去。女儿的爷爷跟我说过,到他这一辈,从外地迁来老屋这个地方,是第四代,四代务农,没有一个吃“书饭”的。我算是赶上了好时代,跳出了农门,吃上了“书饭”,后来三个弟弟也相继走出山门,走到了城市。
老屋是我的老屋,不是女儿的老屋。女儿来老屋的次数屈指可数,其实我也一样。2001年我给年老的父母在离老屋五里多的乡政府附近修了新居后,我来老屋的机会就越来越少了。但我时常梦到老屋,在老屋笑,在老屋哭。女儿过来一度对我常喜欢回老屋有些迷惑,问我为何生在这个地方,要是我一直生活在这里是什么样子,她又是什么样子。我只能说,天生不由己,一切是缘份。就象你是我的女儿,全是天注定。
女儿是农民的后代,但不是“农三代”,应算是“城一代”,我的老屋迟早一天会离她远去。
老屋老了,女儿的爷爷、奶奶也老了,还过些年头,她的父亲——我也会老了。但老屋是她爷爷奶奶的家,是她父亲少年的梦,是她生命的根、永远的源。
顾问:朱鹰 邹开歧
编辑:姚小红 洪与 杨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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