阅读悦读丨石中华《娘是儿的脸》（小说）
文/石中华
【作者简介】石中华，80后，爱好文字，在各类刊物发表作品百余篇，入选诗文集多部，撰写长篇小说多部，获得各级奖项多次，禀持“以道家的心情，做儒家的事情”，以文字记录生活，感悟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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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由作者授权发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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钱程不知是什么时候起，不会叫娘了。他管娘叫“喂”。
因为钱程是个漂亮的孩子，浓眉大眼，皮肤细腻，而他娘很丑，这让他自小就很没面子。钱程长得漂亮是他爹的遗传，但他爹是个断腿的专业户，钱程也就成了老葛家最大的希望。
尽管钱程不叫娘，丑娘的心还是很舒坦的。因为人前的时候，钱程还是很亲热地叫她娘的。丑娘在人前也是一脸的卖弄和知足。但是，钱程对她很是鄙夷，在人后他马上自我剥夺了叫娘的权力。
人们都说钱程是个有出息的孩子，因为他学习很用功，总能拿到别的孩子拿不到的奖品，而且村里的小孩子没人敢笑话他有个丑娘的，钱程的拳头总会不客气地教训某些人的无知。他应该感谢丑娘教会了他斗争的艺术。
丑娘的确丑的很可以，给人留下的印象非常深刻，而且任人如何打扫记忆里的那张脸，她在人的心目中依旧是锃光瓦亮。她的身材很瘦小，给人以一种萎缩的感觉。只有太阳在她身边的时候，才会让人感受到她阳光的一面。
钱程感觉他的丑娘生命萎顿得就像一棵生长在墙头上的狗尾巴草，任凭一点儿风吹来，她都会坚定地一边儿倒下去。
这天有些晦涩的颜色，风很沧凉地刮着，大地一片空隆。几棵树煞有介事的挺着，保持着树应有的尊严。
钱程此时内心异常痛苦，他总活在自己假设的高贵形象里，可心里面比自家的茅厕干净不到哪里去。现在的他，实在想勉强自己叫丑娘一声“娘”。
门“吱扭”地开了，钱程立刻投射进了丑娘的眼睛里。丑娘的脸上盛开了一团微笑，好久不见儿子了，咋一见还真是不知所措。钱程的手心满是汗水，嘴唇似乎也酝酿了很久，终于吐出了很遥远的“娘”字。丑娘不知如何是好，脸红的像刚上花轿的小媳妇，两串泪花扑扑地往外冒，这让钱程很不适应。
“我要些钱，娘。”钱程很快把丑娘从幸福里拉了回来。
“……噢，要……要多少……”丑娘的心一下子凉了起来，一根白发不安生地翘了起来。在她看来，距离是比任何东西都具有杀伤力的，在她面前的儿子离她很近却又很远。
第二天一早，钱程就带着钱走了，至于钱是怎么来的，他似乎自问自己没有这个权力。
原来钱程恋爱了，但和他处的女孩不是很漂亮，可以说根本不漂亮，属于大街上大眼瞧不上的那种。不过他喜欢上了，因为这女孩有资本让他喜欢，每一个女孩身上总有一种东西让你感动。钱程很懂得投资经营，这个不漂亮的女孩值得他付出。而他自己长得又高又帅，学习又好，又是班干部。
几天后，一个去过医院的同学告诉他，丑娘在卖血。
钱程盯着他的眼睛说：“那你一定是看错人了。”
高考后，钱程考上了名牌大学，似乎这是意料之中的事。
丑娘的笑容像雨后的春笋冒了出来，腰板也神气了许多，听恭维话就像保养身体一样。一时间，丑娘人前人后都成了人。“他丑娘”的称谓也被丢给了历史胡同里，街坊邻居改叫他嫂他姑了。仔细一看，丑娘还真不丑，一脸的福气，那叫一个精神。
丑娘家似乎一步走入了小康，当然这只是精神上的。为了给钱程凑学费，他们家一夜回到了解放前。丑娘爹打算让钱程假期随他打工赚钱，贴补家用，却被丑娘死死拦住了。钱程整个假期，都和他的女友泡在一起。女友虽然高考成绩不理想，但是凭人脉，还是挤进了钱程考上的大学。
钱程在大学里很努力，很快当上了学生会的主席。风头尽出的他，本来有很多机会甩掉用了很久的女友，但是，他很快掐死了这个在大脑里耕耘了无数次的想法。他的未来丈人，官运亨通，从县里一直升到省城当领导了。
出身寒门的钱程，感觉自己太需要这座靠山了。
毕业之后的钱程，很快考上了公务员，自然很得领导们的赏识。
生活对钱程来说，就像一张稿纸，总有文章可做。
钱程是个会掐风头的人，他衣锦还乡了。
丑娘更是派头十足，简直盖过了她那宝贝儿子。
多年不见，钱程变得富态了，说话也有深味了。钱程生来有一种亲和力，现在他更是如虎添翼，旁人只有听话的份。
连乡干部都对丑娘另眼相看了，丑娘以为自己的身份真的提高了。她也有了足够的勇气，来改变自己的命运了。
原来丑娘肚子里埋了一桩很大的心事，她生怕死后火葬。
“程儿，我有事要与你知会声”丑娘底气十足。
“是火葬的事吧”钱程掐住了他老娘的心眼。丑娘心里是一团欢喜。
吃饭间，丑娘很想露露脸，当着这么多的干部。“程儿，我那事……”丑娘也学会了打马虎眼。
“哦，我正要说这件事。”
钱程便借机发了一篇宏论，高屋建瓴，发人深思。干部们纷纭点头称是。坐在旁边的丑娘却如坐针芒，儿子的每一句话都是一把利剑。
“……就是我的亲娘，我也不能徇私。我希望你们也引以为戒。国事重于家事，不要辜负了党和国家对我们的期望。”
眼疾手快的记者替钱程很是疯狂地宣传了一把。
不久，钱程的官又升了。
而自那天起，丑娘十足的老了。她感到她在儿子心目中真正的重量，她在乡亲心目中的地位也一落千丈了。
丑娘的老伴死了之后，丑娘被接到了城里。村里人羡慕的眼神使丑娘又年轻了许多岁。
钱程的老婆很懂事，丑娘一来就为她准备了一套专门的餐具，并向丑娘解释说这有添福增寿的功效。丑娘对城里的一切都感到新鲜好奇，所以她听着很受用。
人老了，再丑的人也都会看得过去。再说了，她可是市长的亲娘。钱程的孙子也懂得叫奶奶了。钱程经常教育他，要尊重长辈。
丑娘在城里闲不住，她在家忙这忙那，她的勤劳直接导致了家里小保姆的失业。城里的人对丑娘都很亲善，客气。这让丑娘得到了尊重的满足。丑娘是多么想回村里秀一把啊。
钱程让丑娘有事可做了。她当上了小区的头目，负责老年人的文娱活动。也别说丑娘当的还真是有那么回事。
丑娘上报纸了。丑娘慢慢也有文化了，懂得土葬不文明了。
这下丑娘有钱了，家里的生活费用也就多了一个渠道，小孙子要钱花也更方便了。丑娘感到自己很了不起了，能在城里这么风光。
丑娘死去时很知足。
钱程没有为她隆重的葬礼，全家人很平静的接受了这个现实。
只听说钱程又上报纸了。那一阵报纸披露干部借红白事收贿赂的事。钱程给他们树立了一个反面的典型。
钱程的官越来越大了，丑娘在地下也该知足了。
注：图片来自于网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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