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 徽 各 地
1969年12月,听说有一位调查对象在安徽泊湖农场劳动改造,于是第一次去了安徽,这次二人调查组是一位党员,一位是我——群众代表。原来这个劳改农场地处安徽、湖北、江西三省交界处,交通很不方便。从杭州先乘火车经上海、南京向北到蚌埠,再折向南到安徽省会合肥为止。
合肥 这个平原城市,既无著名的名胜古迹,又没有什么名山大川,只好参观市容。长江路是合肥最热闹的街道,所以,两次到合肥都是住在这条街上的旅馆里,吃住都比较方便。这里有一个公园名为“逍遥津”,与明朝正德皇帝南游的一出京戏的名字相同,于是前去游了一下。原来这里是一个古战场,三国演义中的“张辽威震逍遥津”的故事就发生在这里,里面有一座张辽的衣冠冢,也算是一处古迹。第三天一早,乘上了南下的长途车经舒城、桐城,来到了长江边的安庆。
安庆 它是长江北岸边上的一座古城,尤其是太平天国时,是英王陈玉成的驻地而著名,可惜当时正值文化革命的高潮,名胜古迹都被保护性关闭了,江边那座迎江寺以及里面的振风塔,只好在外面望望、江边走走而已。城市也没有什么可跑的,于是跟合肥一样,第一天到,第二天休息一天,第三天一早,乘了安庆到泊湖农场的班车,终于来到了泊湖农场场部。
泊湖农场 到劳改农场去向劳改犯了解情况很有特色,值得一说。先到场部登记住下,然后向管教干部了解一下被调查对象的情况:原来,此人是温州地区人,是一名“托派”成员,犯了反革命罪,解放后已经关了好多年了,应该释放回原籍了,但是他不愿意回原籍而要求留场,因为他想到出去以后,头上那顶“反革命”帽子总是带着的,日子不会好过而选择留场,在场内只要表现好,生活各方面还比较方便、自由,没有像在外面那样大的政治压力,何况,留场后,名称也已不是劳改犯了,而是刑满释放留场人员,但有一些规矩还是一样的。经手摇电话机联系,此人工作地较远,手里有些事,所以管教干部叫我们回招待所休息,第二天上午叫他来招待所接待室。第二天予约时间差不多了,我们正在与招待所里的人闲聊,突然听见一声:“报告领导!”说明被调查的对象来了,普普通通的一个人,只是我们每一次发问,他回答时前面总是加一句:“报告领导”,这就是与外面世界自由人的区别。调查就在这样一问一答的方式下进行。此前,带他来的管教干部要他向我们如实交代。他是一个留场人员,没有必要也不应该撒谎,所以进展很顺利,笔录做好,签名画押,此行任务完成,准备打道回杭。
从地图上来看,来时是兜了一个大圈子的,为什么不好沿江走?一问管教干部,他们的意思是:沿江走,看来是近,但是换乘比较麻烦。好马不吃回头草,我们(两个年轻人,容易达成共识。)决定走新路,不管换乘麻烦不麻烦。当天吃好中饭,踏上了回杭之路。在空旷无人的泊湖农场里步行了一个多小时(泊湖农场范围真大!),到了泊湖汽车站,结果开向渡口的末班车汽车已经过了,只好在附近的旅馆里过夜。第二天一早,乘上了到渡口的车,来到了长江边上的华阳渡口,然后摆渡过了长江,到了长江南岸的香口渡口,乘上了从九江方向开来到贵池的汽车。车在中途遇到了下雪,又要翻山越岭,耽误了好长时间,到了贵池已是下午三、四点钟了,只好在贵池过夜。地图上是贵池,实际上当地挂的牌子却是“池州”,原来这地方古代就是池州府,当地人喜欢叫池州(州,应该是我们中国人喜欢的地名——改革开放后很多地名都换了——州!)。池州真有一点城市的派头,一条宽阔的大马路,一直伸向南方的皖南群山之中。原来,它是一座响应毛主席号召:“靠山、分散、隐蔽、进洞”备战方针而建立起来的“小三线”城市,有点像福建的三明,古代的池州府也因此而旧貌换了新颜。在贵池过了一夜,第二天上午,定定心心地乘了到芜湖的长途车,过铜陵(看见芜湖到铜陵的铁路还在建),一路平坦、顺利,也在下午三、四点钟到了芜湖。
芜湖 号称中国四大米市之一(无锡、芜湖、九江、长沙),是安徽长江南岸的一个鱼米之乡,街道狭窄,人挨人挤,分外热闹,有点像老早上海的十六铺、杭州的清春街。转车折腾了两天,到了芜湖总算安下了心,因为芜湖到上海有火车直达,方便多了。旅馆住下,逛街,吃晚饭时来到饭店改善改善,问服务员有什么好吃的菜,回答说:炒鱼片,什么鱼?这里的特产,鳜鱼!一听鳜鱼,马上想到“西塞山前白鹭飞,桃花流水鳜鱼肥”来,此时虽非开桃花的季节,而是在飘着雪花,既然是鳜鱼,不管季节,尝尝也好,一吃果真不错:鲜嫩滑溜,无骨无刺。到街上一看,确实有不少的鳜鱼,还有人还将鳜鱼串起来在卖。在杭州,当初鳜鱼看也看不到,芜湖人说是这里的特产,一点不假。心想下次来芜湖,一定再来吃鳜鱼片。
再次来到安徽,那是十一年后的1980年,去黄山。
黄山 1980年10月底,全国建材会议在安徽黄山温泉宾馆召开(此时我已调出了建科所,调到了建材局设计室)由曲付局长带了一位局里的办事员和我,三个人参加会议。车子过余杭后,横穿整个临安县来到著名的浙江、安徽交界的昱岭关——宋江招安后征方腊的地方。此处车越开越高,一个村庄就在山下很深的谷底里,在山脊顶的城墙门上横书三个大字:昱岭关,过关便进入了安徽地界了。黄山,早有“五岳归来不看山,黄山归来不看岳”,奇松、怪石、云海、温泉而闻名于世。开了一天大会,第二天大会发言,老曲说,我们不参加了,上黄山!两个小八腊子一听当然开心,跟着他上山去了。曲局长,山东南下干部,大胖子,我们搞建材研究与设计的部门都归他管,人很好,又开朗、又没有架子,在此以前我跟了他参加过好几次建材专业会议,蛮开心的,这次又跟了他上黄山,当然更高兴。上山的路曲局长已经安排了:从后山上黄山、再由前山下黄山。我们沿着后山的公路,一路欣赏风光,一路来到了云谷寺,每人在这里买了一根一毛钱的竹杖,开始了走踏步上山。由此处上山的人也不少,既有游客,又有背物资上山的山民 。听山民说他们是计件工资,山上所有物资:吃的、用的都是这么背上去的,又说一天要背两次,上、下各三十里,一共六十里,两个来回一百二十里,真是有点不相信。知道山上食品贵,我们就在山下买好罐头食品与干点心,由我们两个年轻人轮流拎。后山也有很多山景,遵照前人教诲:“走路不看山,看山不走路”。按导游图上的景,一个一个的看过去,其实没有人指点,哪里搞得清楚这是什么景,那是什么景,完全凭想象,不过那座佛掌峰倒是非常直观:一手五指并拢,朝天直伸,一看便知。最终来到北海宾馆,办理住宿登记,曲局长住房间,我们俩住宾馆前空地上搭建的简易棚,里面是一长排高低铺铁床,属于大众消费。安顿住下后,一看时间尚早,我一人去爬附近那座1668米高的始信峰,比北海宾馆海拔高不了多少,很快就是一个来回,赶上了吃晚饭。想不到黄山上那个著名的“梦笔生花”—笔峰,就在北海宾馆的面前,而且是俯看过去,显然是比北海宾馆海拔低,它妙就妙在像笔一样的、孤零零的一支小峰顶上长着一棵充满生机的小松树,让人联想它的营养从哪里来?水从哪里来?感叹它的顽强的生命力。当时看上去生长情况还很不错,可是后来从报上看到:此松因人类活动在附近太频繁,破坏了周围的生态环境,致使它不幸枯死,用了一棵假树替代,真是遗憾。
第二天日出之前,大家披着棉大衣(11月初,黄山上已很冷了,树枝上已包满了冰,满树在阳光的照耀下闪闪发光,就像在吉林松花江边树上的雾凇。)走向了清凉台,只是雾气(在山下看来是云)太重,左等右等不见日出,眼看无望,只好回宾馆还掉了棉大衣,由前山下山,一路上行来到了黄山第二高峰—光明顶,海拔1840米,华东地区最高的气象台—黄山气象台,就在左手上方的山顶上,大家在山脊的平地上观景:此山脊正好位于天海与西海之间,群山在云雾形成的海中像一座一座的小岛;天海这边山坡上的云雾像潮头一样向上涌,翻过山岭后又像瀑布一样地向西海一面的山坡向下泻,这真是一个奇观,不上这么高的山,哪能看得到?右手远处的那座山叫狮子峰,上面有一块石头,看过去它像一只猴子,正在山顶上凝望着下面的云海—“猴子观海”,景点名字取得十分形象。正在山脊上欣赏风景,不知从哪里刮过来一阵怪风,我连忙蹲下躲过此风,风过后,一游客说,不久前就有人在那个边上拍照时被吹了下去,事过之后真有点后怕,幸亏没有站在山脊边缘,否则真有可能被吹下去。欣赏过后,开始往回走,自此以后,基本上是走下坡路,继续看说明书、看景、下山,……,来到了玉屏楼,其间那座莲花峰倒也像一朵盛开的莲花,其余都是看过算数,印象不深。
玉屏楼由于设了旅馆,所以此处特别热闹。旁边的那棵著名的“迎客松”,由于我们是从上面往下走的,看不出什么名堂,后来我们下去后,再回头朝上一望,果真有点迎客的味道:生在山边的一棵松树树枝都倒向空的一面,好像是一个人伸出手来:“欢迎大家来到玉屏楼”。既然如此有名,又是迎客,故而在此请摄影店为我拍照一张,后来如期寄到了杭州,也是此次黄山之行的唯一留影。其实,迎客松最下面的那一枝,由于挑得远,悬臂力量大,下面用了一根松木撑牢,防它折断,大家在留影时将木撑挡住了,好看一点。稍事休息后,就从迎客松下的踏步走下去,来到了天都峰脚,此处正好是一个三叉口,往下是下山的小心坡,往左上天都峰,人说:到黄山,不上天都峰,等于白来。于是向曲局长请假:我第一次来黄山,想上天都峰,局长爽快同意了——好,去吧!可怜那位局里的办事员,只好一人陪着局长下山,这是他的责任哦!
天都峰海拔1810米,是黄山三大主峰(莲花、天都、光明顶)之最险峻者,果然值得一上。上山去的踏步有的地段要比平常的踏步高两、三倍,必须用力跨才能上,踏步的宽度仅容两人侧身而过,老曲这样的大胖子,如果来到这里的话,一定是很困难的,所以他知难而退。昨天我们从后山上山时,背东西的山民都称赞他说:这么胖,还敢上黄山,不容易!我人瘦小、筋骨好,很快就来到了天都峰的“鲫鱼背”。就是这条鲫鱼背,传说很多,说:有人吓得只好趴下来爬;有人吓得爬也不敢爬,要人把他抬过来……,我看一点都不觉得怕,尽管两侧是峭壁,掉下去一定会粉身碎骨,但是,它在宽仅1米,长10米的鱼背的两侧,安装了高约半米的铁链栏杆,虽然它不像安全栏杆那样高,但是有挡与无挡,心理感觉就是不一样,大胆地走过去,大胆地走过来。上得天都峰顶,但见云海茫茫,俯视群峰,一览众山低,心情十分舒畅。峰顶的活动范围很小,环顾四周一阵(没有照相机只好看看而已!),上黄山的高潮已过,随即再回走鲫鱼背下山,又回到天都峰下那处三叉口。向下就是回宾馆的路,那是一条一直往下延伸至很远的下山踏步(叫小心坡),此时不再东张西望,一门心思看着踏步“铁铁、塔塔”地往下冲,至坡底回首朝上一望,心想如果从前山往上走这段路,不知中间要息几回?下坡路走起来真是爽快!再一想,曲局长选择先从后山上,再前山下,真有道理!很快就来到了半山寺,三十里山路到此已走了二十二里。路右侧的一块小平地上,有一处简单得不能再简单的小寺,我看连寺也称不上:一个客堂间里放了一张八仙桌,上面挂了一张观世音菩萨的画像,再上面是刘佰承元帅的题匾“半山寺”,这么小的、简单的寺,刘伯承元帅居然为它题字增辉,寺虽小,机遇好!山路旁有一位老太摆了一个茶摊,一问,一毛钱尽吃,正好趁机休息一会,于是边喝边聊天,吃了第二杯,要倒第三杯(一路下山,虽然天冷,但二十二里路终究长,难免口渴),老太发话了,我说:你不是说“尽吃”的吗?原来,茶是一毛钱一杯,见人少,为招揽我这个顾客而这样说的;她又说茶是山下拎上来的,很辛苦,想想也对,息也息得差不多了,不喝了,转身下山。一路都是山谷地,两边都被树挡住了,没有什么景可看,到了慈光阁休息一下,继续下山,只顾“铁铁、塔塔、铁铁、塔塔”下行,很快就到了温泉住地,八里路连休息在内,一个小时也不到。到这时,我才相信山民说的话,一天运两趟,起早贪黑完全做得到:后山三十里,有十五里是公路,十五里是上山踏步路,他们从小练成,脚力好,上山比我们快,下山又健步如飞。下得山来,到了温泉宾馆房里坐下来,唯一的感觉就是小腿肚还是像走山路一样,不停地“突、突、突”地在抖,直到第二天早上醒来,才觉得好一些。
郎溪 再来安徽,又过了11年!这时已经在上耐厂设计室了。为了高温窑的重油烧嘴,听说上海劳动阀门厂的产品质量好,决定去那里调研一番。这个阀门厂虽冠名是上海,实际上不在上海,而是在安徽皖南宣郎广地区的郎溪,到这个地方真不好走:一条路往北经南京,乘长途车到郎溪;另一条往南经杭州,乘长途车到郎溪。一行三人选择往北。到了那里了解到,这里是属于上海劳改局管理的劳改农场,管理人员都是上海人,农场专门关押犯罪的上海人,而阀门厂则是农场的附属工厂。由于管理严格,厂里的工人(刑满释放留场人员)不敢一丝马虎,因此质量可靠。到了接待室,由于我们来自他们的家乡—上海,受到了热情接待……
一天,设计室来了三位民警,我们感到很突然,民警上楼来干嘛?仔细一看,他们就是劳动阀门厂接待我们的管教员,居然在上海又见到了他们,真是太高兴了!于是请他们坐下喝茶、吃中午饭。他们说,不了,我们是来你们厂进行产品回访的,看看你们马上就走。想想真不好意思,到他们那里不但热情接待,而且还陪我们共进晚餐,到我们这里连坐也不坐、客饭也不吃,就走了。就在这时,我看到桌上盆栽的大海葱(碧绿生青惹人喜爱),于是就说:这棵海葱送给你们,留做纪念,他们接受了,让我们感到十分高兴,总算有点细微的回馈!
淮南 1992年4月17号,厂里组织了相关人员,开了一辆面包车,前往淮南联营厂,看看生产情况和产品质量,因为新的高温窑将要用它们厂生产的轻质砖。车子出了太仓,沿着长江边的张家港、江阴、镇江到了南京过长江大桥,上了宁合高速,到了傍晚才来到了合肥长江路上的一家饭店过夜。第二天吃好早饭上车,到了淮南轻质砖厂,参观生产线、了解产品情况。吃中饭时,来到我们上耐厂驻厂人员搭伙的一爿小饭店。我注意到在店上方显著的位置挂着一镜框,是当地的派出所祝贺此店开张而送的,饭店开张与派出所有什么关系?问了驻厂员,才恍然大悟:这是一张“护身符”,有了它,当地的地痞、流氓、二流子不敢来骚扰了!饭后驱车去了淮南市区,看望一位由上耐厂调回到淮南的老同事,很快又走上了回沪的路,到了天黑,才到了长江大桥附近的饭店过夜。第二天又是吃好早饭上路,回到了厂里,什么风景区也没有去,去来三千里,三天两夜。这实际上是一趟基建科组织的活动,让参加高温窑建设的相关人员,一起到外面去散散心、透透气,借此联络联络感情,期望在高温窑建设期间合作愉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