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阅读悦读丨小小说】流云《青春之殇》
文/流云
【作者简介】流云,本名姚天游,高中文化,文学函授毕业。20多年前曾以流云、姚天辉、姚天容、姚天维、伯元萍等名在全国杂志报刊发表小说散文10余万字,近年网络平台发文5万余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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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监狱的第二年,见识了申明亮。
申明亮来到六大队短短的十来天,就出名了。不是他有三头六臂,叱咤风云的本领。而是这龟孙子称不准自己半斤八两,更不知山外有山,楼外有楼。他自以为判决书上是二当家,判的无斯徒刑,又经历了一场声势浩大的“严打”活下来了。来到这号子里标榜自己,说不准混出个名堂,最坏也不会遭人欺辱。
申明亮这种趾高气扬的卖相,必然惹来很多犯人的反感。劳改积委会是监区管理喉舌,把这一问题汇报了大队部。大队部指示积委会要扭转申明亮这种不思悔改。
接下来申明亮的卖弄就付出了代价。让他明白这里水有多深;这里多少往日的“英雄豪杰”,是龙盘着;是虎趴着的这个理。
恰好那段时间监狱第二道围墙外修筑河堤,积委会就派了三个老犯人夹一个新犯申明亮抬条石。开始条石算小,申明亮还算勉强撑住了。第四次抬条石,几个老屁眼儿犯人就装屁眼痒了,加之条石长又大,有意识地提前伸腰,几次把申明亮压趴在地。申明亮一点没醒豁今天的倒霉预兆,他也不知人情事故,没给几个老犯人下话。烟自己抽得上好,就舍不得给老犯人发一支。心里没把几个老犯人放眼里,几次申明亮没撑起来,几个老犯人像造型一样弯着腰也不往上伸了,就等申明亮恼火发脾气。
申明亮真是猪脑壳,果真上套了。放话:“妈卖麻花,抬你妈个球。这他娘的七八百斤,谁抬得起?娘西皮的,老子今儿就不抬了。”
值班干部走过来问:“申明亮,咋的了?”
申明亮不语,摸出八分钱一包的经济牌香烟,慢条斯理的坐条石上抽烟了。几个老犯人也放下杆子坐条石上。申明亮一边抽烟,一边藐视地盯着干部,口里一个又一个吐出烟雾的圈,他嚣张气焰到极点。
“申明亮,”干部提高了嗓门:“必须抬过去,这是命令,这就是劳动改造思想……”
申明亮来个死猪不怕开水烫,干脆又蹲地上了,瞪着干部,那目光似乎告诉干部:今天你想咋样?本少爷大风大浪没见过吗?唬我!老子今天打死也不抬了。
干部口哨一吹,全体犯人集合。几名武警冲过来三下五除二捆绑了申明亮,押回监区禁闭了。
申明亮关了5天禁闭退火后放出来了,他似乎经过这次长心智了。
那天星期天,我坐在银杏树下看莫泊桑的《一生》。申明亮来到我跟前,他说:“姚二娃,休息会,抽支烟。”这等好事,我当然赶紧合拢书。双手伸着毕恭毕敬地说:“哦!谢了,谢了!”说实话,我烟虫早上来了,没办法,家里没经济支助,仅凭几元钱的政府补贴,买学习用品都不够,每天最多自己抽5支烟。
我迫不及待的点燃烟:“申兄有事?”
“也没啥事,想找你扯会。”申明亮坐在了我跟前。
“好,陪你聊会,反正今儿心神不定。”
我抽了人家的烟嘴软,将申明亮这次为什么关禁闭全盘分析了,并告诉他今后该如何度过这漫长的艰苦岁月。
申明亮觉得我说的在理,一边抽烟,一边点头回答:“哦!谢谢你。好的,要得……”
可他始终纠结,说:“这次关禁我冷静想了一下,虽然活下来了,可我为他娘的啥哟?日死他屋仙人把老子整成个流氓集团的主犯,说起是特大流氓集团,其实判决书上二十来个人,老子认识三四个。”
“八三年严打都是这样,只要有点牵连就网在一起,想开点,人生路还长……”我说。
“真他妈的想不通,老子其实为啥?就看不惯那些骚妹儿,乳沟奶子亮着的就揪了几个,是搞了两个妹儿,可哪都是人家妹儿喜欢我,愿意给我。唉!遇得到哟,摊上这劫难,真没想到栽这么深……”
“叮当,叮当……”午饭铃响了。我俩赶紧起身去集合唱“没有共产党,就没有新中国”和那首动人的《春天的故事》后,开饭了。
五年后的一天晚上,热处理车间淬火配件油池燃起来了。
申明亮那时已是热处理二组组长,全车间人员抱着干粉灭火器对着油池喷。然而火式过旺,浓烟滚滚,一会儿整个车间烟雾弥漫。干部大叫命令全体退出车间。就在这时,申明亮不顾一切又抱着灭火器冲进了浓烟中。人们呼喊着:“申明亮回来,快退回来……”
油池燃完,硝烟散尽。让人们惊讶的是:在车间油池几米远站着一个抱着灭火器的申明亮,似乎那姿态依然在喷着油池。那天然的造型犹如一尊灰色的雕像,震撼人心!
(图片来自于网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