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泪的奶奶 / 文:竹叶青青
流泪的奶奶
竹叶青青
不知什么缘故,近来总是爱回忆过去。许是真的因为年岁渐增,青春、热血、激情、梦想都统统远去,追之不及;唯有那往昔静止不动,尚可追寻吧。
如此说来,倒叫人生出几分感慨!季节之秋尚可收获果实,而我的岁月之秋便只能撷几片黄叶了。不过也不全是悲哀,平淡的生活倒令我有了份沉静的心态,好静静地回味生命中过往云烟的人和事,从而真正看清自己和人生。
她是最令我不能忘怀的一位,永远忙碌着,有干不完的活,操不碎的心。别人手忙心闲或心忙手闲,可她是心和手都没有闲下来的时候。家里有什么活没干完,亲戚朋友家遇上了麻烦事,她比谁都着急。那种忧虑焦急的神情让大家很为她担忧。
这还不是最让人忧虑的。在她身体不济,卧床不起的那段时间,我们一大家人说话总是很小心,尤其是说到家族里、村子里甚至是道听途说的悲伤的事,是无论如何也不能让她听到的。
偶然说漏了嘴,照例会招致她无限的悲哀和伤痛。多少年过去了,无论时光如何打磨记忆,她那悲悯的神情已深深地铬在了我的心底,如一枚针一样扎到了我的肉里,永远不曾消失——她是我的祖母。
童年的我和我们七个堂兄妹,对祖母是充满依恋的。在她哪儿,我们享受着无微不至的关爱和庇护。每当我们做错了事,气急败坏的大人拎着扫帚要惩罚我时,祖母总是放下手里的活第一时间冲出来,像老母鸡一样把我护住,气呼呼地说:“娃还小着哩!打啥哩!”直到我们长到几乎和她一般高时还是那句。
在祖母心里,我们永远是需要她爱护的小娃娃,为我们做什么她都心甘情愿。她爱我们,永远是我们的靠山:高大,安全又稳固。
祖母是一个标本似的中国传统妇女。她出身贫困,我们只知道她姓杨,叫什么连我父亲也不知道。她十三四岁就嫁给了我爷爷。对她和她家来说,算是幸运地攀了高枝,将来要有好日子过了。
可事实却是,她几乎没有过上一天舒坦日子。与其说嫁给了我爷爷,不如说是嫁给了孤独。
奶奶来到我家,在衣食无忧的同时,失去了更难得的自由自在和无忧无虑。我家是个大家族,规矩不少,礼节颇多。这些我虽没有亲历,但稍微长大了点,奶奶就会习惯性地教导我干这干那。
每次我不愿意时,她就会责怪着说:“十来岁的丫头不好好学着干活,将来谁家会要你!”说话时,奶奶的眼睛里全是忧虑:“我像你这么大,天天起早要给长辈请安打洗脸水;到了晚上,长辈房里灯亮着,自己再渴睡也不能睡。这是规矩!你们现在这些的女娃,太懒太没规矩了!放到过去,要挨多少骂吃多少苦头呀!”
那时的我,只在心底暗暗笑着她的啰嗦和迂腐。现在想来,可笑的才是我们。
祖母身材矮小,目不识字,从没有出过远门,见识外面的世面。她那颤微微的三寸金莲到的最远的地方莫过离家四十华里的县城。
可就是她——在那些没有祖父的岁月里,独自支撑起了我们那个曾经在风雨飘摇中岌岌可危的家。在那个阶级斗争疯狂的年代,我们家一切财产抄没后还被被掘地三尺,推墙倒屋,无处容身,是奶奶带着我的父辈们寄人篱下,替人洗衣做饭讨生活,熬过了那些艰难的日子。
等到年老体衰的祖父劳改结束回家时,我的小叔父业已成家。多年以后,我父亲常感叹说:“咱们这个家,多亏了你婆。若没了她可能早就散了。”
祖母是一个性格坚强的女人,日子再苦再累,她也咬着牙扛了过来。哪知到了老境竟然无比爱哭!泪眼婆娑是奶奶在晚年时留给儿孙的最深记忆!东家有了麻烦事,她急得流泪;西家儿女不孝顺,她气得流泪;村里有人家谁得了不治之症,她担心到流泪......似乎她的心成了软豆腐,受不住一点牵扯。
清晰地记得,有一次我周末回家,奶奶坐在炕上泪流满面,用那只不大灵便的手拍着自己的腿嘟囔:"老天爷咋就眼瞎了呢?我个没用的老婆子不死,那么个小娃,咋说没就没了呢?"那时候的我,实在不能理解她老人家的苦衷,反而怪奶奶多管闲事,实在是自寻烦恼!
多少年过去了,当我见多了世间冷漠的人情之后,我才渐渐感觉祖母的眼泪有多么珍贵!当年的我甚至其他家人多么狭隘和自私!而这份理解和体谅来得太迟太晚!我那可怜的祖母却再也感受不到了!
祖母哟!愿您一切安好!愿天堂里不会有艰难苦楚!奶奶,我想念您!祝福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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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简介】
吕燕,70后,陕西宝鸡人,在职教师。平生胸无大志,唯以教书为乐。闲来喜好吟诵,无甚作为;偶尔信笔涂鸦,纯属自愉。好读书,不求甚解,但求自在心安,岁月静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