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啊,您的儿女永远怀念您——写于母亲逝世三十二周年
本文作者:刘继东
今年农历5月20日是母亲去世32周年的日子。
三十二年前的这天,是母亲永诀人间的一天,也是她的儿女们悲痛欲绝的日子。
前几年曾数次有过写点关于母亲的回忆性文字的想法,但又觉得母亲是“一介草民”,一生平平,文化低、阅历浅、见识少,没多少写头,自己也年过古稀,有好几种病缠身,懒得用心。
随着时间积淀一年年厚重,怀念之情一天天深沉。当感情受到伤害,处事受到委屈,发生不幸遭遇,苦言无处诉说……“世上只有妈妈好”的歌声便在耳畔轻轻响起。
作者母亲
终于受不了良心的责备,经不起感情的折磨,是该为母亲写点悼念性的文字了。于是我便奋起病体,决定为母亲写点不成文章的文字了。
母亲有着女性典型的善良、明智、贤惠的品格。母亲四十年代初出嫁到刘家,那时刘家的家道还算兴旺,属乡村富裕人家。土地富有,牲畜较多,窑舍宽余,衣食无忧。唯家族阴盛阳衰,女婴生育众多,男丁稀罕鲜缺。据我奶奶说:刘家数辈单传,如我高祖、曾祖都是单传,到我祖父辈二人,我爷爷27岁时因患腹痛病去世,只剩我二爷爷,我的二爷爷和我父亲年岁不相上下,这时我父辈又为孤子。此时的刘家已是四代一起生活的大家庭,可谓“四世同堂”了,因此母亲头上有三代老人。她向来和善、温顺、恭敬、谦让,不多言,不失语,不少礼,不失敬,如同自己的亲生父母一样尊敬每一代每一位老人。因此她在每一位老人名下都留下善静而温良的好媳妇的印象。尤其是1944年腊月生下我这个小男丁,大家都为高祖见到刘家第五代传人兴奋不已,夸赞不绝,这让母亲的“功绩”地位随之得到提升。我和母亲都受到这个大家庭的特殊的厚爱。
然而好景不长,由国民党引起的内战到1947年全面爆发。国内乱象丛生:土匪横行,民不聊生,土地荒芜,村庄凋敝,人烟稀少。这时段,曾祖父因在一次与来抢掠我家的土匪搏斗中,被土匪劈伤内脏,在家养伤未愈,不幸去世,而高祖因年高患病也去世了,至此刘家彻底衰落。当时,我父亲因识几个字,国共两党都要抓他当兵做文书,他哪家也不敢惹,只好东躲西藏。1947年底,他曾躲藏在一个叫“沙岩”的非常隐蔽的悬崖土窑洞,一白天不敢烧火,只能晚上做饭,就这样熬度了一冬。1948年春,母亲和奶奶带着我,在父亲的引领下,背井离乡,踏上逃荒之路。起步平顶山(清水河境内的名山),渡过赤水(即清水河县浑河),涉过黑河(呼市附近的黑河),翻越大青山,步行半个月,终于到了后大滩义发泉东的小东滩落脚。这里是我姥爷姥姥上后山居住的村庄,当年在此地姥爷种了几亩地。在这里我要道一声:谢谢逝去的姥爷姥姥,给了我们一家人落脚安身之所。随后,父亲到明水泉村和一个朋友伙买了牛,自己开了20几亩荒地,才算安顿下来。1952年,父亲被国家聘用为公立小学教师,在东滩小学任教后,家庭才真正扎根下来。
在我的记忆中,母亲一辈子从来没有和任何人(包括自己的丈夫、子女、儿媳、女婿、公婆、亲戚以及邻里……)发生过哪怕只有一次口角、吵嚷,更没有动手,母亲从来不会骂人,不会高声斥责孩子。她的宽容忍让程度简直达到让人吃惊的地步,我想这就是一个人能几十年如一日的高尚之处。在这里我要向慈爱的先母深深地鞠上一躬。我爱母亲!母亲只有瘦小羸弱的身躯,却给了我一个健康的身体,母亲的善良、明智、贤惠铸造了我一生诚实和善的良好人格。在这里我深深地再向先母鞠上一躬。感恩母亲!
在我的记忆中,母亲的记忆力极好。譬如:我们村也不算小,有四五十户人家,但村上的所有小孩出生年月她都能清晰记得,连同远近亲戚的孩子生日都会记得。我曾验证过几次,确是准确无误。我只觉得她真有点这方面的奇异的机械记忆能力。又如:在1956年夏,全国掀起突击扫除文盲运动,任务是十天突击识会1500个常用汉字。母亲小时候没有进过一天学校,是个纯粹文盲,这任务是够艰巨的。村社统一发下字单后,我便成为母亲识字的助手,负责每天教会150个常用汉字。那时,我也只是个四年级学生,讲解不出多少字词结构、意义,只能简单反复教读字音。说也怪,母亲太神奇了,竟然在十天扫盲任务中能圆满识会所有字。可惜后来没有更好的运用汉字的条件和环境,没能巩固下来,几年后回生的不少。
母亲的心算能力也很强。她虽没上过学,但日常生活中简单计算,譬如:每天所挣工分的计算,田垅亩数的计算,收购鸡蛋时自家卖鸡蛋所得,还有那时所发的各种票证花用计算……她都能用心算正确算出,对她来说丝毫不是费难事。在这里我深深敬仰我的先慈的才智。
在我的记忆中母亲一辈子是堂前的主厨,父亲不会做饭也不大爱学做饭。因此,家里一切有关膳食事务,全由母亲包揽操持。但是,要知母亲是只活到刚过花甲的一个人,竟然经历了战乱逃荒、国家困难以及非常年代几个时期,真正安生时日屈指可数,这些个时期都是经济极度困难,物质极度匮乏,家庭贫穷潦倒。有句俗语称:“巧妇难为无米之炊。”母亲就是在这境况下担当主厨大任,是何等难为,何等窘迫。然而她却无怨无悔,默默无闻承担了,一担就是几十年啊!
母亲过光景到了再艰苦、再节俭、再仔细不能的程度。在家里困难时吃遍了所有能吃的野菜。沙蓬、灰菜、苦菜、莠子籽、年蓬籽是她常采来的代食。因为常做这些东西,日久了也便积累了与米面食品搭配的技巧。如:莠子面窝头、年蓬面馒头、灰菜包子、沙蓬丝莜麦饺子、沙蓬拌土豆……为了把这些代食做得更顺口点。母亲还自己学会了做酱、醋的技术,解决了烹调用的调味品短缺的困难。我很欣赏的母亲的绝活儿就是刀拔荞面,这是她在刘家四世同堂时就练就的。建国初,由于荞麦的收购价低于小麦的一半还多,因此普通人家都舍不得吃白面,多数吃荞面。母亲将和好的荞面擀薄,腹部顶住案板,双手持刀,切得荞面又细又匀,十几刀一大碗,再盛点汤,把自己的酱加微量的素油,炝爆扎麻麻和上,再倒入点醋和辣椒,那真让人吃得有滋有味,一个香没说的。还有过春节蒸的小米面做的发面窝窝,她和碱量拿得准,米面和的稀稠程度适中,做出的窝窝色泽金黄,香甜可口。尤其是冻上一冻放入坛中,取出来更好吃,那个水灵灵,甜盈盈,一点酵味都没有,简直吃得让人乐不自禁。至于做莜面也很在行,搓鱼鱼、捏窝窝、擀饨钝……各种各样的莜面食她都能做出。
母亲在我的记忆中,实在也是个苦命人,在世63岁,先后经历了逃荒时期三年,国家60年代困难时期三年,大集体计划经济粮食等物品供应(其中也包括“四清”运动后错划为地主成分、65-81年十六年受管制时期)真正安生时日没有多少年。家庭一直非常紧困,生活十分拮据。母亲先后生育了十胎,六男四女,因各种原因夭折、病逝了六个(四男二女),其中抱养出三个男孩都因病早逝。现在只有我与两个妹妹、一个弟弟四人健在。人常言:儿女都是母亲身上的一块肉。母亲遭受了这么多儿女夭折、早逝打击,创伤该是多么大啊!然而,创伤还不仅于此。
作者及兄弟姊妹
记得在1969年秋,生产队割东坡莜麦的一天,黄昏收工之后社员们拔割点草和漏割的长得低的绿莜麦,那时家家户户不让养羊,只养几只兔子,母亲也收撮了一小捆约七八斤的绿卜子莜麦,回家后把绿莜麦放到兔窝顶上,准备分数次喂给兔子。母亲正准备做饭,突然听到房前房后房顶有不少人,父亲他们出去一了解才知是七八个基干民兵奉队长命令说:有人告发母亲偷回了队里收割下的莜麦,派他们来搜查。此时正是乌云密布、狂风大作。搜查人还准备了手电,在房周围、草圐圙、破羊圈等地四处搜遍了都没有找到。最后有人竟然说也许藏在晾干的几垛干草垛下了,于是他们就用弟弟准备盖房的椽子把几垛干草撬了个底朝天,结果还是什么也没找到,最终扬长而去。但是此时狂风肆虐,天助淫威,将撬开的绿草刮得绕天飞,刮去近半数。父亲他们用椽压盖收拾了一下草垛回了家。那天,一家人饭也没吃。父亲还在责怪母亲不知三多二少,收揽了一把绿莜麦,刮走半垛干绿草。当我吃完饭去他们家,父亲还在喋喋不休地发怨话,母亲不停地长吁短叹,弟弟默默地心疼自己拔草的辛苦。我无奈地再三劝解,也无法释解母亲的心头之苦。此事不了了之一个多礼拜后,母亲的脖子窝无缘无故地生出一个气囊,还隐隐在往大长。后来经医生检查说:这气葫芦不碍事,长得再大了可以到旗或盟医院做手术。尽管医生做了解释说明,但母亲的灾病永远是儿女的痛点。
母亲原本体质就不是太好,又经历了战乱逃荒、家庭变故、多子女的早夭、病逝的打击,以及父亲去世后的孤独煎熬……因此过早地得上了心脑血管病,那时的普通医院又没有好药防治。1988年阴历五月中旬,母亲心脑病突发,病倒在床。我和弟弟把母亲送到乡医院抢救了数日,曾先后换了许多种药,病情非但没有减轻,反倒急转直下,此时的母亲已多日不能进食,不能言语,完全失去了知觉,我们不得不迁转回家,姊妹四人守候了三日,最后母亲于阴历五月二十子夜在家中逝世。
一个人的功过是非往往在生命结束才盖棺论定。我以为,母亲的平凡而又伟大无可非议,母亲的善良、明智、贤惠无可非议。她在极度艰难困苦中撑住了家,为我们保全了一个完整的家,使我们的大家庭得以繁衍兴盛。我们今天各家儿孙满堂,人丁兴旺,家庭生活充裕盈实、美满幸福。不是他老人家积的德赐的福,还有谁呢?
母亲啊,母亲!您的儿女永远怀念您!
该文作者1944年出生,原在察右中旗义发泉学区工作,退休后现居鄂尔多斯准格尔旗薛家湾镇,爱好写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