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这伙该死的贼——梁山招安之谜(之三)
上回我们讲到,太尉陈宗善作为朝廷招安梁山的钦差大臣,不但没有用心担负起钦差的职责,相反却对蔡京、高俅这两个“奸佞之臣”惟命是从。
还是济州太守张叔夜看得清楚。
于是,张太守就向陈太尉建议道:“论某愚意,招安一事最好;只是一件,太尉到那里,须是陪些和气,用甜言美语,抚恤他众人,好共歹,只要成全大事。”
而且,张太守还当面向陈太尉指出,如果带着张干办和李虞候这两人去梁山,“恐怕劳而无功”。
但是,陈太尉却对张太守的建议置若罔闻。
到了梁山之后,不但陈太尉摆谱摆得厉害,“昂昂然,旁若无人”。开读诏书时,宋江连请了四五次,方才请得上轿。那张干办和李虞候则更不象话,出言不逊,耀武扬威,口口声声地骂梁山好汉“你这伙本是该死的人”“你这伙贼”“杀不尽的反贼”。用小说的原话说是“这两个男女,不知身己多大,装煞臭幺。”所以,那梁山五虎将和八骠骑“见这李虞候、张干办在宋江面前指手划脚,你来我去,都有心要杀这厮,只是碍着宋江一个,不敢下手。”
对此,袁无涯本的回末总评说得有点道理:“人小不识时势,坏了多少事体,如张干办、李虞候者比比。”
但是,袁无涯本的这句评语只是点出了问题的一个方面。因为问题的关键,其实还在于那个陈太尉。
所以,朝廷派陈太尉这样的人来招安梁山,如果能够成功,那才真的是见了鬼了。
有的看官看到这里可能要说了,既然梁山不存在反招安的斗争,那么,阮小七倒船偷御酒,李逵扯诏骂钦差,又是怎么一回事呢?
如果我们细读小说,就会发现阮小七倒船偷御酒,李逵扯诏骂钦差这两个行动的幕后主使者不是别人,正是吴用,是吴用设计并安排了这一切。
那么,吴用此举是为了反对朝廷的招安吗?
答案显然是否定的。
吴用这样做的目的,并不是要反对朝廷招安,相反地是为了更好地接受朝廷招安。
因为吴用觉得,有作为才会有地位。只有让朝廷充分领教了梁山的厉害,才能赢得朝廷对梁山的充分尊重,才能争得梁山应有的位子。也只有在这样的情况下,梁山才不会被朝廷视为“草芥”,梁山的招安才能够真正成功。具体请参阅《吴用的心机》一文,在此不赘。
事后,宋江曾对雁门节度使韩存保陈述过此次朝廷招安失败的原因:“便是朝廷诏书,写得不明,更兼用村醪倒换御酒,因此弟兄众人,心皆不伏。那两个张干办、李虞候,擅作威福,耻辱众将。”(七十九回)
宋江说的这番话,实在是给足了朝廷面子。
那么,宋江为什么要对韩存保说这样的话呢?
因为,这韩存保是韩忠彦的侄儿。而韩忠彦乃是国老太师,朝廷的许多官员,都出自他的门下。所以,宋江就想通过韩存保的关系,能把“梁山泊的弯曲”上奏圣上。
宋江的计策果然成功了。正是在韩存保的运作之下,才有了朝廷对梁山的第二次招安。
可见,宋江为了谋求招安,真的是煞费苦心了。
所以,正如小说里的那首诗所说的:“九天恩雨今宣布,可惜招安未十全。”如果要把第一次招安失败的原因归咎于梁山,那是完全没有道理的。
可见,朝廷第一次招安的不成功,也不是梁山反招安斗争胜利的结果。
(四)朝廷的第二次招安。这是在小说第七十九回和第八十回。
朝廷的第二次招安之所以还是以失败告终,错依然是在朝廷,而不在梁山。具体来说还是两条:一是高俅使诈,二是诏书不明。
我们先来说说高俅的使诈。
话说高俅带着十个节度使,领着十三万人马,浩浩荡荡地前来征剿梁山泊。可是,高俅到了梁山泊,却接连打了两次大败仗,直吓得高俅心惊胆战,鼠窜狼奔。
就在高俅无计可使的时候,朝廷第二次招安梁山的天使就到了。
这就把高俅放到火上烤了。
因为,如果不让朝廷天使去招安梁山,那么,高俅已连折了两阵,连那些船只也全都被梁山烧毁了,高俅显然是打不赢梁山的。如果让朝廷天使去招安梁山,万一招安成功了,那么,高俅的脸面又该往哪里放?高俅怎么好意思再回京师去呢?
于是,高俅面对着朝廷招安的诏书,心下踌躇,左右为难,用小说的原话说是“数日主张不定”。
这时,平时为人“克毒”,人称“剜心王”的济州老吏王瑾,就给高俅出了个主意,说是诏书里有个后门,只要将“除宋江、卢俊义等大小人众,所犯过恶,并与赦免”这句话分作两句来读,将“除宋江”读作一句,再将“卢俊义等大小人众,所犯过恶,并与赦免”读作另一句。等把梁山好汉都赚到了济州城里,就先杀了宋江,然后再将其他众人拆散,分调开去,这样就可轻松灭了梁山泊。
王瑾的意思其实很简单,那就是要借招安之机,来一举剿灭了梁山泊。
心怀鬼胎的高俅听了王瑾的这番建言后,不禁大喜过望,当即就提拔王瑾当了帅府长史。
难怪容与堂本在这里忍不住要连批两个“好货”了。这高俅之“恶之至也”,可见矣。
可是,闻参谋却对王瑾的建言,提出了不同的意见。
闻参谋对高俅说道:“然虽兵行诡道,这一事是天子圣旨,乃以取信天下。自古王言如纶如綍,因此号为玉音,不可移改。今若如此,后有知者,难以此为准信。”
但是,利欲熏心的高俅并没有采纳闻参谋的建议,只是简单应付道:“且顾眼下,却又理会。”
然后,高俅就派人前往梁山泊,令宋江全伙都来济州城下,听宣天子诏敕,赦免罪犯。
宋江听到这个消息后是喜从天降,笑逐颜开。
卢俊义看出了事情的蹊跷,怀疑高俅会所从中作祟,就对宋江说道:“兄长且未可性急,诚恐这是高太尉的见识,兄长不宜便去。”
但是,招安心切的宋江却不以为意,说道:“你们若如此疑心时,如何能够归正?还是好歹去走一遭。”
于是,吴用就想出了一个相机而行的两全之策。一方面,让宋江带着众头领,前往济州城下听读诏书。另一方面,又派李逵、扈三娘各引一彪人马,埋伏在济州东、西两路,以防不测。
事情果然不出卢俊义、吴用的所料。
当朝廷天使读到“除宋江”这三个字的时候,吴用便看着花荣说道:“将军听得么?”
花荣听了,心领神会。
于是,等那朝廷天使一读完诏书,花荣便大声叫道:“既不赦我哥哥,我等投降则甚?”说着就搭箭拉弓,只一箭,就射中了那天使的面门。
济州城下的那些梁山大小头领见了,就一齐叫声“反!”那乱箭,就如雨点似地望城上射来,吓得高俅转身就逃。
这时,济州城四门大开,那些早已埋伏在城里的各路官军,就一窝蜂地杀了出来。
可是,那些官军只追了五六里地,只听得后军炮响,只见东有李逵,西有扈三娘,各引着军兵,杀将过来。宋江他们见了,也都回身卷杀过来。三面夹攻,直杀得官军是大败而归,死者无数。
这高俅想借招安之机,除掉宋江的诡计,就这样落空了。
难怪小说编写者写到这里,要作这样的感叹了:“只因高太尉要用诈术,诱引这伙英雄下山,不听闻参谋谏劝,谁想只就济州城下,翻为九里山前。”
容与堂本的回末总评也感慨道:“李秃翁曰:从来小识见、歪肚肠,干得恁事,适以自误误人耳!彼方以为张良、陈平不是过也,可发大笑。而王瑾者,其榜样乎?戒之,何如?”
下面,再来说说诏书的不明。
这第二次招安的诏书与第一次的那份相比,虽然在语气上有所缓和了,但是内容却还是换汤不换药。
除了表明要赦免梁山众人所谓的“过恶”,让为首者“诣京谢恩”,随从者“各归乡闾”之外,既没有肯定梁山的忠义之举,也没有给梁山众人一官半职的封赏。有的只是“朕闻梁山泊聚众已久,不蒙善化,未复良心”“速沾雨露,以就去邪归正之心;毋犯雷霆,当效革故鼎新之意”之类的训斥。
这朝廷的诏书,与梁山的期望,两者之间的差距实在是太过悬殊了。
可见,朝廷第二次招安的不成功,也不是梁山反招安斗争胜利的结果。
朝廷第二次招安的失败,既让宋江他们“全忠仗义,辅国安民”的希望又一次化为了泡影,也让高俅彻底化解了两次兵败的困境,又从地上拣起了那块无耻的面具。你看高俅是怎样申奏朝廷的:“宋江贼寇,射死天使,不伏招安。”
于是,在蔡京等“奸佞之臣”的暗中操纵下,朝廷又派兵增援高俅,再次围剿梁山泊了。
可是,这次高俅不但没有从梁山泊讨得半分的便宜,反而连带着还把自己送上了梁山,成了梁山的阶下囚。
但是,令人感到困惑的是,高俅被擒上梁山之后,素以惩治滥官污吏为己任的宋江,不但没有杀了这个恶贯满盈的高俅,反面还把高俅捧为座上宾,礼数周到,恭敬有加。
那么,宋江为什么会做出这样不合常理的事情来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