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笨蛋你能拿他怎么样?

唐德宗贞元三年戊寅,即公元七八七年二月二十三日,曾任苏州刺史、同平章事、镇海节度使等官职的韩滉去世了。

这一天,山川静穆,举国同悲。行走在路上的马车忽然停住,车上的人听到噩耗垂首而立。担柴的樵夫、浣衣的老太都慨然叹息;这一天,与韩滉共事过并了解他的人,无不为他的离开而感到痛心和惋惜;这一天,一个人肉体的生命溘然终止,他精神的生命却永在史册中存续,以某种力量给后世人以召唤和启示。
二月的长安,竟稀稀落落下起了小雪。细小的雪花在天地间旋舞,仿佛要尽力用自己的洁白覆盖大地上的污浊似的。那是上天的言语吧?人们似乎都听懂了。
韩滉是个官二代,他父亲韩休开元年间当过宰相。父亲的言传身教和严格的庭训,给了韩滉忠耿正直、坦荡无私的品格。代宗时期,韩滉任户部侍郎、判度支。他对征赋出入管理极为严苛,有违犯者一定严办,使国库廪实,立下不朽功勋。
德宗继位后,听信他人进谏,认为韩滉聚敛过当,把他派到晋州做刺史。后来他又做过润州刺史,浙江东、西节度使。总之没有在同一职位上任过太长时间。
一个国家,一个郡县,一个单位,掌握最高权利者,身边一定会有许多谏言的人。有些是从大局出发为千秋大计着想,但见识短浅或以一己私心计而进谗言的情况也同样存在。
韩滉一心为公,执法严格,不免触及某些人的利益,所以议会有人给他投反对票,也有人不断在皇上面前说对他不利的话。次数多了,皇上怎能不被带偏?但是,韩滉既不解释,也不忌恨。生存之道和政治操守不同,夏虫不可语冰。既然承担为江山社稷谋的重任,便永怀一颗赤子之心,绝对忠诚。但这种忠诚又不是豪言壮语,而是实际行动。
建中四年,朱泚作乱,韩滉高高筑起了石头城,修了坞壁,加强守备,使作乱者不敢轻易前来冒犯。他去世前三年,派遣使者运送了四十担绫罗绸缎和一百艘米供应朝廷。疾风知劲草,路遥知马力,说的就是韩滉这样忠诚干净担当的领导干部吧?第二年,朝廷就让他兼任检校左仆射、江淮转运使,封他为郑国公。
韩滉在任最长的是浙江东道和浙江西道,他非常会带队伍,所聘用的幕僚辅佐,都是依据各人的专长,没有不是一个任用恰当的。
曾经有一位老友的儿子前来拜见他。老友觉得韩滉会用人,把儿子大宝贝托付给他,希望韩滉帮儿子谋个差事,有个饭碗。
韩滉对这个小伙子进行了一番考察,发现他不擅言辞,语言表达能力欠缺。琴棋诗书画、待人接物一无所长,文字综合能力、数学计算能力、组织协调能力和武艺、厨艺、力气全都不具备。身边的同事、下属和用人都觉得,哎呀,这个人是个啥啥都不行大笨蛋,找差事?没戏!
哪知韩滉不慌不忙,设宴款待大宝贝。家人想,这是好吃好喝一顿,完了打发他滚蛋吧?
一顿饭吃了一个多小时。韩滉与大宝贝并肩而坐,只见大宝贝正襟危坐,竟然没有歪头看他一眼,更没对他说过一句话,就是默默吃汤饼,啃羊腿。韩滉让他喝酒,他说不会喝酒,但是仍勉力喝一口。酒是自家酿的老白干,一口下去,大宝贝的脸立马红得跟房前的红灯笼似的。
过了几天,韩滉派大宝贝为随军,让他去看守仓库。随军就是在军队里做随从的人员,没有职位。
大宝贝整天坐在仓库门口,从早到晚端端正正,从不懈怠。大兵们喊他踢球,他不去。喊他吃烧烤洗桑拿,他也一动不动。就是一心一意看仓库。吏卒见了,竟没有一个敢随随便便进进出出的,所以偷鸡摸狗的事一次也没发生过。
韩滉字太冲,果然人如其名。察人识人,不只听其言,更要观其行。不只察当下,更要看长远。那个曾无比辉煌的大唐时代远去了,但由人的魅力所积淀的历史财富却可以一直光耀世代,为人所取,且取之不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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