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可以重新选择,你还结不结婚?

午后,雪停了。是难得的春雪。南方的梅花和玉兰花开了,北方却只有雪花。

杨蝶打来电话,问我有没有时间一起去科普公园散步。她说和同学已经多年不联系了,只想见见我。

我说好啊,刚好雪停了,空气也好。

我们在松林里面的栈道上慢慢地走,鞋子踩在薄薄的雪面上,发出一阵嘎吱吱的轻响。

“如果可以重新选择,你还结不结婚?”我把写作群里正在讨论的问题抛给杨蝶。

她穿一件白色羊绒大衣,奶茶色阔腿裤,奶茶色短靴。偶尔有一两个运动的人经过,不免多看她两眼。是的,尽管已经五十岁,不年轻了,但她仍然有一种夺目的美,走到哪里,都惊起一片目光的涟漪。

“木兰,你知道的,我当然选择单身!可是年轻时我是单纯无知的小姑娘,男的都像苍蝇一样围着我转,肯定还会结婚。经过了和老徐这一段婚姻,你知道我有多受伤。婚姻哪,大多数是女的吃亏。我现在是有了点钱,可是钱有用?能买来儿子还是能买来爱情?人生什么果子没有?就是没有如果!”

担心勾起她的伤心往事,我觉得自己问了一个最蠢的问题。

杨蝶却手一挥,把肩上滑落的白色围巾扔上去,说:“结婚,我们女的要多做家务。在职场和男的一样工作,晋升往往没我们什么事儿。怀孕、养娃,都是我们的事, 生的娃还得姓他们姓。过了四十岁,人老珠黄,他们倒添了吸引力,继续追逐年轻无知的小姑娘。美事儿都被他们占全了。”

我被她说笑了:“还真是这么回事儿。”

跟她说起我刚刚看的电影《汤姆和维维》,也有人把这部电影译成《诗人和他的情人》。汤姆就是得过诺贝尔文学奖的诗人艾略特。在剑桥,他和维维一见钟情。他们瞒着父母结婚了。维维的家世带给艾略特金钱和地位,维维本人带给他灵感和激发,他还不用回美国做自己非常不喜欢的哲学讲师。在文学上艾略特越来越有成就,但维维的歇斯底里和神经质不断让他在公众场合出丑。在她的强烈反对下,他仍然了皈依宗教。然后,维维被剥夺父亲财产继承权,又被他送进精神病院。她的一切权利都属于艾略特,来访的美国精神病学家说问维维:“你是花自己的钱囚禁自己么?”维维母亲在给她收拾东西时,拿着一双芭蕾舞鞋对艾略特说,她是学校舞蹈班的第一名。是的,她还富有语言天赋,但她把一切都奉献给了艾略特,最后自己一无所有。

在精神病院里,弟弟莫里斯来看望维维,问她是不是有很多朋友来看望。她说:“母亲去世后,你是第一个来看我的人。”莫里斯带着她做给艾略特的巧克力软糖,流着泪离开精神病院。同时流着泪的,还有观看电影的我。艾略特坚持说自己爱维维,字里行间都有她的影子,但维维在精神病院生活了十一年,因心脏病去世。他没有去看过她,后来也有了新女友。

杨蝶说,她没看过这部电影,但看过传记《艾略特传——不完美的一生》。

我们的观感想同。艾略特可能同样是痛苦的,而且他以宗教束缚自己,认定保持了对维维的忠诚,但对在精神病院里孤独地死去的维维不公平。两性关系里,受伤的永远是女性,功名永远属于男人。

在松林里走了好久。分别前,杨蝶说:“我们顺路,你陪我去取个款吧。”

她在农商行自动存取款机上取了老徐的一万元钱,再存到建行她自己的卡里。老徐做生意离开了本市,他们没离婚,但他现在有了新的家庭和孩子。她每个月把他工资卡里的钱取出,还房贷。

存钱时遇到了问题。存了好几次,我们一直被提示:请取回不能识别的钞票。

有四张百元面值的钞票存不进去。等到拿出来细看,杨蝶给气乐了:“这都谁作的孽,生的什么玩艺儿,在人民币上乱写乱画。当父母的也不好好教育一下,结的什么婚?”有污点的钞票可以从取款机里取出来,但存不进去。

“木兰你说人为啥要结婚,为啥要生这玩艺儿?可惜我儿子那么优秀却不在了。”

我回答不了她。想起看到过一幅漫画,上面写着一句话,明明是戏谑,却是一些人所作所为的写照:“做事一定要考虑别人的感受,千万别让他们太开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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