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煜《破阵子》赏析
2009/12/04 作者:刘锡强
四十年来家国,
三千里地山河。
凤阁龙楼连霄汉,
玉树琼枝作烟萝。
几曾识干戈?
一旦归为臣虏,
沈腰潘鬓消磨。
最是仓皇辞庙日,
教坊犹奏别离歌。
垂泪对宫娥。
译文
赏析
《破阵子》是李煜被宋俘虏以后,回首往事,痛心疾首之作。这首词应是词人亡国被浮北上途中所作或亡国之后的早期作品。全词分上下两片。
上片写对亡国俘虏前宫廷惬意生活的回首。从今忆昔,今昔对比,无限悲哀悔恨,无颜面对三千里山河。
首句“四十年来家国”道出南唐经过李昇、李璟、李煜祖孙三代的统治经营已有四十年了。“三千里地山河”写出国土之辽阔,山河之壮美,江南之地之富饶繁华。这“四十年”之“时”、“三千里”之“空”,对仗工整,一实一虚,时空呼应,运用得非常大气而巧妙。“凤阁龙楼连霄汉”直写宫廷建筑之精美,气势之巍峨磅礴。“玉树琼枝作烟萝”写出宫廷花草树木的绝美名贵。作为一国之主的词人在这仿佛仙境般的国度里过着奢华惬意的宫廷生活,词人“几曾识干戈”。这一句包含着词人无限的感伤与痛惜之情,因为词人舞文弄墨,不懂兵事,荒芜国事,沉迷道事,醉心艳事,而今这悔与惜皆不堪回首,真可谓“无限江山,别时容易见时难”。
下片写亡国俘虏后的愁苦不堪的心境。“一旦归为臣虏”词人从人间仙境坠入痛苦的深渊,由一国之君转瞬成为阶下囚。尴尬出降那刻骨铭心的一幕,至今犹在目前。长年生活在宫廷、贵为国主的李煜,不知道战争意味着什么,也压根想不到“干戈”会让他成为俘虏。习惯了别人在他面前称臣叩拜,一旦自己变成了任人宰割的“臣虏”,他怎么也无法接受这样残酷的现实。这天壤之别使得诗人“沈腰潘鬓销磨”。“沈腰”暗喻词人自己像沈约一样,瘦得腰细得使皮革腰带常常移孔,而“潘鬓”则暗喻词人自己像潘岳一样,年纪不到四十却见鬓出银丝、早生华发。词人连用两个典故,来描写其愁苦凄楚的心境,人憔悴消瘦了,鬓发也开始变白了。从外貌的变化写出了内心极度的痛苦。三国时的蜀后主刘禅被俘后表示乐不思蜀,未尝不是一种自我保护的策略。而李煜却念念不忘他的家国、山河、宫殿,很容易招致杀身之祸。“最是仓皇辞庙日”描写就要离开祖先和祖先所开创的“四十年来家国,三千里地山河”了,诗人怎能不痛彻心肺呢?“教坊犹奏别离歌”是说在诗人辞庙这最痛苦最难堪的时刻,没有也不可能有老百姓踏足的教坊,还在演奏别离伤情的乐曲。这反映出昔日歌舞升平的生活,更反衬出他仓皇出离时的凄惨悲凉的心境。“挥泪对宫娥”表明不得不开始为它国臣虏的昔日一国之主能与之道别的只有宫娥,而他的文臣武将又在哪里呢?
这首词语言通俗、凝炼、浅显、直抒胸臆,笔势流畅,具有使读者感同身受的艺术魅力。结构上前四句极力铺陈故国河山、宫殿楼阁的壮丽辉煌,至歇陡转,结构的裂变反映出词人命运的剧烈变化,文情相得益彰。下片转写归为臣虏之后的处境。他不便直说生活的困窘、心情的恶劣,只以外貌的变化来含蓄表现。据《宋史 · 南唐世家》记载,李煜被俘入宋后曾向宋太宗诉说生活贫困,太宗知道后增加了他的月俸。可见当时李煜被俘后不仅行动上受监视,精神折磨,物质生活也不宽裕。发白腰瘦,既是精神的折磨所致,也未尝不是物质生活的匮乏导致“营养不良”。最后三句,又由眼前折回过去,临别南唐时的情景仍历历在目。当初拥有时觉得平平常常,现在一旦被人夺去,内心的屈辱伤可想而知。他忘不了“仓皇”离开金陵时的惨痛情景,那是他从天堂掉进地狱的关口。苏轼曾责怪李煜离开金陵时本应该向其国民谢罪,而不应该“垂泪对宫娥”。对宫娥垂泪,是李煜当时真情实事的写照,也符合他懦弱的性格。如果在词的末尾来一番政治说教或忏悔,那既不符合李煜的性格,艺术上也索然无味。就写词而言,这是至情至性的真切流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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