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感散文】驼背的父亲

【情感散文】驼背的父亲

父亲去世十一年了，可每每看见背驼弯曲的老人就会想起他。父亲是驼背的，听姐姐说是从屋顶上掉下来摔的。家在农村，住的是爷爷的爷爷留下的祖传老屋，因为年久，经常要上屋检修，梁朽了，父亲踩上去就掉了下来，背椎摔断了，因为家境不好，没钱上医院，就找了个会法术的郎中含一口水喷上，找些草药土方子敷着。在床上躺了十多天就下地干活了，其实骨头并没有接话好，靠疗养自行愈合弯曲成驼背。

父母养我们姊妹八个，六女二男，家中劳力少，在生产队时年年是超支户，自然就口粮少。为了家计，父亲白天在生产队出工，晚上要步行到通城县去进货贩布，换回些粮食，晚上还得赶回赶第二天的出工，有一次被公安局逮住，犯有投机倒把罪被关了几天，是生产队打证明去保回来的。

女儿都一个个长大了，到了出家的时候，父亲又犯难了，女儿的嫁妆自然成了问题，母亲每天在家纺纱织布，每晚都要织到鸡叫，准备配套和棉絮。在我老家那时候女儿出嫁是要准备家具的，也就是大柜、箱子、木桶等。生产队的树木是不能砍的。父亲就想出办法来，夜晚步行到几十里远的幕阜山的山民那儿廉价购买。当时查木材贩子很严，白天根本就不能运走，就只能夜晚从山民那儿扛起树木赶山路，不能打手电筒，怕被发现没收，每晚快天亮才到家，总是伤痕累累，哪怕是冬天都汗流浃背，可父亲从不叫苦。

我从小很不听话，更不爱劳动，让父母操了不少心。在农村小孩读书是要出早工的，也就是说天还不亮，就得下地干活。父亲为了养成我爱劳动的习惯，他在菜地做一会事情后，就回来把我从床上抱起来，放在椅子上，于是我就在椅子上睡，接着就把我背到田埂上，我就坐在田埂上不睁眼，父亲无法，只得把我弄醒，要我站在水田里，其实我还是没做事。他总问我，是读书辛苦还是干农活辛苦？我肯定说我要回家读书。于是就准我回家读书，至于后来我读书成绩一直很好，其原因也有不想做事而把功夫花在读书上。

家境虽然很差，让我读书就是父亲的愿望。农村人要不干苦力、跳出农门唯有读书考大学，父亲深深明白这个道理。在我记忆最深刻的是父亲送我去平江二中读书的日子。整个村子同学十多个，唯一考上高中的是我，父亲脸上露出了笑容，开学的第一天，父亲一夜没睡，凌晨两三点就帮我把木箱子钉牢、把棉被打包，包打得方方正正、结结实实，既好拿，又不占地方。吃完母亲准备的煎蛋和平常难得一见的腊肉之后，父亲用扁担将木箱和棉被挑起，走在前面，我就背一个书包跟在后面，驼背挑着东西，弓起的背和两头的木箱棉被就像三个平行黑点，在我手电筒的照射下移动。经过一个多小时的夜行，到达南江汽车站天刚刚亮。已经有几个路近的同学在那儿候车。有一个同学的父亲看见我父亲来了说了一句增广贤文“莫道君行早”，父亲脸上洋溢着笑容回答一句“更有早行人”。

七点的班车已经进站，刚刚停稳，驼背的父亲不知道是哪来的一股劲，一个闪电似地挤近了车门，一手提被，一手提木箱快速的跃上了班车，用棉被为我占了一个靠前靠窗的位子，随即把木箱塞进我的座位，等我挤上来的时候，安顿我坐好，然后把棉被举起来，背驼举起棉被很吃力，而且够不着车上的货架，他咬紧着牙关，使劲的踮起脚，嘴里发出“诶、诶”的声音，用力把棉被往货架上推，我看着他吃力的样子，站起来伸手帮忙，父亲很严肃的说：“你别动、坐好”。

东西放好了，车上已经挤满了乘客，过道上还站了很多。父亲解开卫生衣的外扣，从贴肉的褂子中摸出了一个手巾包，他用布满老茧的手，布满伤疤的手颤抖地一层一层打开，眼睛仔细地盯着，还左右顾盼着生怕外人知道似地拿出仅有的一张皱巴巴五元钱人民币很隐秘地塞在我的手心，并小声严肃的说“放好、放在贴身衣服里”，然后摇晃着移下车。

车慢慢开动了，我从玻璃中看到父亲嘴一直动，隐约听见到学校记得来信，不停地向我挥手，我注视着父亲的挥手，那手好多青筋，好多伤疤，那弯曲的背显得身材那么矮小，那么不堪重负，我的眼泪都禁不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