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日笔记:攀上法桐的蔷薇
梁东方
蔷薇花儿开得葳蕤丰富,颜色白中带粉、粉中带红,真是既富贵雅致又清新脱俗。花朵儿的颜色多种多样之外,味道之中还有一种天生的不凡,是人们天然的判定的世界上诸多味道中最高级的那种。
站在蔷薇花丛中的法桐,树干白皙干净,笔直挺拔;攀援上来的蔷薇,亲昵地匍匐而上,旖旎多姿,笑靥如花——当然它本来就是花,花中却有几分人的相,让人分不清是花是人、是人是花。由彼及此、推己及人是我们看花的时候的一种自动联想程序,不受控制,却总能将我们从单一的看花里提升出来,进入到弥漫之境中去。
攀上法桐的蔷薇,形成婆娑的姿态,形成蔷薇的花朵瀑布景观;瀑布既是一直向下倾泻,将倾泻的姿态凝固,也同时是一直向上蔓延,蔓延到高高的树干上,像是原始森林中的景象。这是公园里被过分修建过分管理的蔷薇很难有的样貌,是人工设搭架也难一凑成的妙趣天成。
五月的风,轻轻地吹来,吹动树影,也吹动了花的朝向;花朵被吹动的幅度大小,总是恰如其分得正合适,正好让花香飘来,正好不让花香散得太远。
蔷薇的一条长枝上总是会有很多分杈,每个分杈上都有许多的花儿。风让长枝颤动,长枝带动分枝,分枝上所有的花儿都跟着颤动。但是因为枝杈的互相挂碍、花与叶的摩擦力,每朵花儿颤动的幅度各不相同,这就让蔷薇花所在的整个灌木丛看上去动得很自由、动得很缤纷,不整齐、不划一这时候便是一种自然属性里的美不胜收。
蔷薇总是有的花儿盛开,有的花儿半开,有的花儿将开;而即便是同一束花,前期后期开的花儿也是有秩序的:前面的已经盛开,后面的小骨朵还在孕育。因为处于阳光照射的不同位置,花期就不同。每朵花儿都是复瓣儿,每朵花都有好几层,即便按照它曲折婉转的层次线索去一点点地归纳,也都很难数清。蔷薇花朵儿不大,却很厚重,显得身世不凡,广有城府;从基因到后学,都是别的花朵不易望其项背的。
错落的蔷薇花墙,很难有一个平面儿完全被阳光照彻,总是有很多错落的暗影,形成众多明的亮点与暗的错位,使蔷薇比任何花朵都更丰富,更有内容,更有风情。
蔷薇花前,一直有人骑车走过,一直有人徒步走过。走过去,到河边儿钓鱼;走过去,让狗下到水里游泳。但始终没有再看见另外一个驻足看花的人;更没有坐下来。与花儿一起度过一个小时的人。
实际上,大多数的人每年看见蔷薇花开就照照相,照过相了,也就过去了。与花站在一起的时间大致都在一分钟左右,甚至是一分钟之内,而再见蔷薇往往便已经凋零了。年复一年,其实所有花儿给我们留下的都是这样一走一过的浮光掠影的印象,鲜有能刻骨铭心者。
这其实是为什么有人一定要把花儿栽到自家院子里的原因,只有在一种花儿从将开未开到完全盛开甚至落红满地的整个过程,都与自己相伴相随了,才是真正与这花儿亲近了,才算是懂了这种花儿,也才算是没有辜负这种花儿;以及这种花儿所代表的季节、时间和生命。
在任何一种花开的时候,与花在一起待上一个小时至少半个小时,这才是赏花的最佳格式:陪伴就是最有效的爱与赞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