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仓笔记:一块鲜花盛开的草地
梁东方
从浏河回来,没有到终点站汽车站,而是提前一站在华盛里下了车。顺着便道向前走,过了河,惊讶地看到路边一大片草原,草原上开满了白色的花朵。这片草原奇迹般地出现在周围林立的工厂和纵横的道路之间,作为一种异象,使人眼前一亮。这和有的德国工厂按照其国内的现代工厂设计原则,将厂区靠近马路的大片面积都有意保持芦苇荡式的野地景观不同;这里没有铁丝网,没有围墙,就真的是一片谁都可以涉足其间的草原。
更关键的是,现在,这草原上还没有一个人。这是太仓的很多自然景观中非常引人注目的一个现象:人少。看惯了内陆城市的嘈杂拥挤,太仓的人烟稀疏的景象还真让人觉着很有一点异域色彩。
不过今天这块草原上还是有一个人的,远远地在白花深处,坐着一个年轻的女人。她显然已经被眼前的景象所陶醉,坐在草地上面对这眼前随风摇曳的花朵陷入了遐思。她大约还没有完全意识到,其实自己也已经成了风景的一部分。女性在爱与美的问题上所表现出来的敏锐与诗情,似更普遍,更足珍惜;而实际上,在审美这件事上,是没有性别区分的。
身后跑跑跳跳的一个孩子打破了她审美的宁静,一个跟着奶奶来打草的娃娃挥舞着一根小木棍,肆意地抽打着白花的花朵和花茎;他还在被下意识左右着的年纪,只是沉湎在自己动物性的动作本身之中,没有意识到自己正在毁坏什么。他奶奶自顾自地挖着野菜,对于他的一切都不予理会。孩子有这种完全可以像个小动物的一样自由自在的场合,自己大约也感觉到了一种无端的兴奋,所以抽打得格外卖力。
几乎是同时来到这块草原上的还有一个年轻的母亲带着一个蹒跚学步的孩子。孩子走到草地里去的时候,几乎会被花海淹没。年轻的母亲目光里只有孩子,时刻不离开孩子,举着手机追着孩子拍着照片,拍了一张又一张,嘴里的话还一直滔滔不绝;尽管那孩子显然还不会说话。
无数白色的花朵现在摇曳在这几个仅有的置身草原上的人眼前,它们被纯净的清风催促着,将自己淡淡的花香和簇拥的姿势密集地展示在每个人的心里。对于这几个置身花海的太仓人来说,这可是每一片土地都已经有了自身明确用途的广袤大地上,罕有的享受。
这可能是一块正在等待被征用的土地,也可能是一块已经征用了但是还没有卖出去的土地,抑或是已经征用了也已经卖出去了只是工厂还没有开始施工的土地。不管哪种情况,它作为花海草原的历史都不会太长,即便是作为绿化用地要做成公园,将来也不再会是现在这个未经人工打扰的原始草原的样子……
现代人缺少的,其实不是工厂和公园,不是建筑和建筑缝隙里的道路,而早已经是不被人打扰的“荒野”。尤其在太仓这样植被茂盛水域丰饶的土地上,一块未经人类打扰的原始的野地的样子,一定具有修复并慰藉灵魂的意义。今天走进这块草原花海似的每个人,都已经从自己的角度上实现了这样的意趣。
太仓这块硕果仅存的草原上,纯正的没有污染的黄昏已经来临。油画质地的颜色,浓墨重彩地涂抹到了从天空到大地所有的物象之上:清晰而不苍白,富丽逼人却又自然而然。水汽氤氲,花朵盛开,芦苇在水边矗立,仅有的几个游览者也已经渐渐离去。
在太仓的发展史中,这样一个草原黄昏的画面,不知还能重现几回矣。